另一方面,他真的要将个人的命运和秦国的战车绑在一起吗?四国合纵,本是他心血的结晶,现在,他舍得去亲手摧毁他一手缔造的事业吗?明天的廷议,他应该出席吗?即使出席,他应该点头吗?
姚贾心思百转,昏昏沉沉地回到尉缭那里,夜深仿佛三更,尉缭早径睡下,鼻息已如雷鸣,敲门都不应。只余姚贾一人,在陌生的咸阳街头,倚杖听取风声。
1、解铃终须系铃人(1)
翌日,嬴政召集廷议,讨论应对四国合纵之策。有资格参与廷议者,无不是秦国的高官显爵。然而,让这些入会的大臣们意外的是,赫然有一个陌生面孔夹杂在他们中间,于是互相打听,却也都说不出那人的来历。
是的,姚贾还是决定来了。他虽不在秦国的官员编制之内,但作为嬴政的特邀嘉宾,自然有资格出席廷议。姚贾乃是第一次参与廷议,他环顾左右,好家伙,规模可真不小,算上他自己,实到代表共计六十人,殿内所见,黑压压一片人头。
嬴政俯视群臣,问道, “四国为一,将以图秦,寡人屈于内,而百姓靡于外,为之奈何?”
嬴政话落,群臣不能应答。水落而石出,谁在朝中最具人气和感召力,此时最能凸显分明。每个大臣都在用眼睛投票,投给那个份量最重、最可倚仗的人,准备唯他马首是瞻。
群臣所望者谁?李斯是也。
李斯面色似水,不动如山,浑不理会这众多期待的目光。
嬴政不悦,沉声再问,“四国为一,为之奈何?衮衮诸公,竟无一人可堪为寡人分忧?”
见嬴政动怒,群臣均面露惧色,看向李斯的目光更为急切。
姚贾见众人只望着李斯,根本没人在乎他,心中冷笑,霍地起身,朗声道,“姚贾愿出使四国,必绝其谋,而安其兵。”
连林人不觉,独树众乃奇。姚贾这一站起,的确卓然独立,赚尽眼球。于是群臣惊诧,李斯微笑,尉缭睡觉。
嬴政下殿,亲执姚贾之手,道,“正待先生此言。”
姚贾终于明白李斯为什么要说羡慕他了。因为嬴政回报给他的慷慨,为他作梦也不敢想到。嬴政不仅赐他车百乘,金千斤,更当着群臣的面,亲自为他披王者之衣,加王者之冠,佩王者之剑。姚贾立于嬴政之前,穿着国王才配拥有的全套行头,浑身颤抖发烧。无法承受的荣耀,让他幸福得快要死掉。
对于一个使节,给予这般的宠遇,自古未曾有,后世也不复见。群臣无不色变,以为嬴政一定是判断力出了问题。殊不知,嬴政演这场戏,自有他深远的考虑。
首先,嬴政要演给姚贾看。想姚贾当年,只是大梁城中的一位不良少年,后来入赵国为臣,也是倍受猜忌,不甚如意,如今竟然能挣国的宫殿之上,衣王者之衣,冠王者之冠,佩王者之剑,对人臣来说,其宠遇已是到了无可复加的极致。这样的宠遇,不但李斯,就连当年的嫪毐和吕不韦,也未曾享受过。秦国立国六百余年来,他姚贾是独一份。嬴政又在众人之前行了这事,在满朝文武的见证之下,将姚贾推上了荣誉的巅峰。姚贾热泪盈眶,为了这一刻,即便以后为此而死,那也是可以无怨无悔的了。
其次,嬴政还要演给其他人看。其他人是谁?一是国内大臣,二是六国君臣。
虽说姚贾已在赵国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和资历,但到了秦国,姚贾仍只能算是一名新手,容易遭到同僚的排斥和轻视。而要树立起姚贾的威望,使众人心服,最速成的方法,莫过于给他超乎规格的礼遇。后来,当刘邦要把韩信从一个无名小卒提拔为军中大将时,为了使其服众,也效仿此法,特别择良日,斋戒,设坛场,具礼而拜韩信,于是一军皆惊,莫敢抗之。再后来,汉文帝时,王生老人在朝廷之上,当着皇帝和众大臣的面,命张释之为其跪而结袜,从而让张释之的名望迅速暴涨。
嬴政这场戏,也演给六国看,尤其是给赵国看。今世之外交,如a国向b国派遣大使,需要事先征得b国的认可,倘b国不喜欢该大使,完全可以拒绝这一任命。战国之时,概也类此。你赵国不是驱逐了姚贾,不许他再踏入国境的吗?如今,姚贾穿上这身王者制服,再出使你赵国,那几乎就等于我嬴政亲临。试问,你赵国敢把我嬴某人拒之门外吗?
再说,姚贾这趟出使,身担重任,不容有失。那时不比今世,使节能够享有外交豁免权,即便犯了事,大不了驱逐出境,不至于命丧他邦。那时的使节,被囚禁乃至被杀害,并不鲜见。姚贾有了这一身装备,就等于握着一面免死金牌,就算他在六国做了和其使节身份不相称的行为,六国也不能取了他的性命。
1、解铃终须系铃人(2)
嬴政的这番苦心,姚贾感且身受。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他第一次体验到了集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