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属面前,嫪毐有如百炼钢,容不得半点弯曲。来到太后宫,他却忽然变成了绕指柔,媚态横生,娇羞可人。嫪毐一见赵姬,强颜欢喜,却又难掩神色悲戚。赵姬一问,嫪毐便开始抽泣。赵姬再问,嫪毐仍不说话,只是哭,哭得有如梨花带雨、自来水管爆裂。 心爱男人的眼泪,有几个女人能够抵挡?赵姬的心一下子软了,空了,痛了。她将自己放在嫪毐怀中,柔声道:“君侯为何哭泣?” “能与太后夫妻一场,七年厮守,嫪毐已生平愿足。今日已是缘尽之时,嫪毐不能复事太后,特来与太后诀别。愿太后从此勿以小人为念。” 赵姬不知嫪毐所指何事,也跟着哭,道:“君侯是何言语,使妾心生悲伤。” 嫪毐道:“事已不济,多言何益。天下筵席,终有散时,今生不能再与太后为夫妻,愿相期于来世。” 赵姬急道:“莫非有人欲加害君侯?君侯勿忧,我乃当今太后,一声令下,便可取他项上人头。” 嫪毐道:“嫪毐本低贱之人,辱蒙太后垂怜,已是享了分外之福,报应必有。嫪毐自取其咎,太后何必再为嫪毐徒兴杀戮?” “只要君侯平安,杀几个人算得什么?妾身在一日,便无人能加害君侯。” “欲杀嫪毐之人,连太后也动他不得。” “竟有此人?莫非是吕不韦这老匹夫?” “不是。” “那还能有谁?” “秦王嬴政!”
第十九章 嫪毐之叛 6、赵姬必须选择
赵姬呆了,好半晌才问道:“秦王为何要杀君侯?” “太后请思。秦王亲政之后,大权独揽,虽太后不能治也。嫪毐诈为宦者,私侍太后,育有二子,罪在不赦。秦王一旦觉察,嫪毐必死也。你我虽两情相悦,无奈国法难容,秦王难容,奈何奈何。与其日后牵连太后,使太后蒙羞,不如嫪毐就此自杀,以报太后宠遇之恩。”说完便拔剑抹脖子。赵姬忙拦住,虽然如此,利剑已在嫪毐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嫪毐释剑,两人相拥而泣。 二儿闻听动静,跑来一看究竟。二小子牵手而立,远远站着不敢近前,老大已经会说话了,道:“阿父阿母因何而泣?莫非是因为我和阿弟淘气?”嫪毐拭泪,强笑道:“不关尔等事,速去。” 二儿被侍女带走之后,赵姬道:“君侯勿忧,容我徐图良策。” 嫪毐泪下如雨,道:“太后何必因嫪毐为难。臣固一死而已。只是秦王刻薄少恩,擅杀毁伤,睚眦之怨,无不报复,二子尚年幼,恐不能保全。早知如此,实不该生他们于人世,受此夭折之苦。与其坐视二子受秦王酷刑,不如一刀成快。万望太后恩准,嫪毐愿先杀二儿,同赴黄泉。太后不必怜惜,我父子三人加起来,也比不得秦王之于太后贵重。秦王悖逆,虽不敢杀太后,太后也当自谋,毋为所害,则臣父子于幽明之下亦可含笑也。” 赵姬疯了般地扑到嫪毐身上,一阵撕扯扭打,道:“不许你胡乱言语。二子乃妾亲出,谁敢害之!”嫪毐也不还手。赵姬打累了,幽幽说道:“如要君侯二子保全,当如何为之?” “惟有废黜秦王,以二子代之。” 赵姬道:“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废黜秦王,易而代之,岂是儿戏?” 嫪毐道:“易虽功不十倍,不易害则百倍。”赵姬迟疑未决。嫪毐只得再次激将,乃手执其阳,面有悲色,长叹道:“太后不能决,则嫪毐死也。嫪毐将死,留此物无益。太后素爱此物,嫪毐愿割而献之,以为纪念。异日太后睹物思人,暗垂珠泪,则嫪毐死而无憾也。” 赵姬急止之,道:“身体发肤,受诸父母,须残伤不得。” 嫪毐心里好笑,心想这女人终究露出了dàng_fù本色,于是愈加沉痛道:“嫪毐别无所长,愿最后一次为太后侍寝。” 我们通常能记住和爱人的初吻,却记不起诀别之吻。当初吻发生之时,我们知道,我们在意,我们珍惜。而当诀别之吻发生之时,我们往往并不知道,那会是最后一次,彼此的嘴唇呼吸在一起,于是事中并不珍惜,事后追悔痛惜。而如果我们事先知道,那将是最后一次亲吻,最后一次拥抱,最后一次缠绵,乃至于那是我们在人世的最后一天,我们又将会怎样? 赵姬感到绝望,感到亢奋,感到前所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