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方说完,屋里一片宁寂。王栋面如死灰,从地上慢慢爬起,呆呆地坐下,似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刘大方拉开抽屉,把那只枪取出。灯光打在上面,反出的一亮使王栋喉咙里有声,眼睛更直了。他站起,走向王栋,把枪朝他的头一顶:“你负责一百个项目吗?那至少有一百万个人要遭殃。我不提家仇,单为这一百万人,今晚也要把你干掉。”
王栋的每一根头发都竖立直了,发孔中冒出一丝丝冷气。他的脸上脖子上全都是汗,冰冷如凝。刘大方把枪口在他的头上顶得更紧:“在等你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小小的游戏:在这把枪里,我只装了一发子弹。为什么?因为我本不想今晚让你死去。我要让全省全国的人民都知道你是什人,你犯的罪有多么可怕,然后,让你以最耻辱的方式死去。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为我父母亲,为我的小妹妹,为一切被你害死的人报仇。可是,既然咱们先这样撞上了,既然你要来送死,我只好让命运来安排你了。我现在要朝你的脑袋开枪,但是,只开五枪。不管那枪打中,都是正义的判决。要是第五枪还没响,那就是老天不准,不让你这样死法,我必须按照计划,把你最可怕地处决。”话一说完,他一扣扳机,开了第一枪。
是个死火,他就要搂第二枪。王栋的嘴里忽然“嗬嗬”有声,喊道:“饶命啊,饶命啊,求求你了,看在朝霞的面上,饶我一条狗命吧。今晚是她让我来看你的啊。”
只这一句话,刘大方手里的枪通地掉到了地上,他的身子一摇,也差一点栽倒。嘴巴不听使唤,他费劲地问道:“你、你说什么?”王栋道:“是朝霞,她她她让我来看你的。昨天她在电视上看到了你,她她不想来,不敢见你……”
刘大方直感到天旋地转,抓住了椅子背,才能够站稳。“你是说朝霞她她她她还活着?”刘大方嘴里发出的声音,自己听上去好象来自辽远的地方,而他的脑袋里就象打翻了整个世界,一片糊涂。他喃喃道:“她没没有死?”王栋说:“朝霞没有死。那天你们落水之后,基干民兵就下去,在河边把朝霞捞上来了,当时没有找到你,以为你自然是死了。”刘大方一把抓住王栋的领子:“她真地没死?”王栋道:“真的。这是她送给你的,让我捎来。”说着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刘大方。
刘大方把它接过,是一块真丝手帕。展开,上面绣的是一幅图案:绿色的小海岛上,有一小茅屋,一男一女,看着天上悬着的一弯明月。手帕上没有一个字,但刘大方心中涌现的狂澜,已经把一切疑惑都淹没。他想起了两人在辽河岸边的一番情话,想起了在马车上的那个悲壮的“婚礼”,热泪长流,把手帕打湿。王朝霞当时憧憬的,就是跟刘大方到一个没有人烟,没有这可怕世界的干扰的一个小岛,去过上那田园诗般的生活,只有她和他,加上自己心中的诗情……
镇静下来,刘大方把手枪拾起,走回大写字台后,慢慢地坐下。他把枪放到桌上,抬头,看着王栋,轻声问道:“她后来怎么样了?怎么会跟你住到一起?”
王栋道:“都是我该死,她救上来之后,我就着她嫁给那个罗政委。她死也不答应,一心想着你。我就说:‘你的大方哥也捞上来了,现在就在一个地方监狱押着,等待着判决。你要是不答应,他是必死无疑,你要是答应呢,没准罗政委还能给说上一句话,把他的死刑给改成个死缓什么的。’她信以为真,为了救你,也就同意了。”
听到王朝霞真地嫁给了那个姓罗的,为的就是给自己一条生机,刘大方欲哭无泪,只是咬住牙关,听着自己的热血在胸内涨涌。他颤声问道:“既然是政委夫人了,怎么她会在这里?”王栋道:“嗨,那个罗政委是四人帮的死党,没过多久,四人帮倒台,他也被抓了起来,判了二十年。结果,进监狱不到两年,就得了癌症,死在了里面。连那个赵秘书也被开除军队,一直在青海什么地方劳改呢。朝霞还好,靠着我多方努力,才没有受到什么牵扯。不久她就转业了,一直跟我们住在一块。大方啊,她再没有嫁人,一直都想着你呢。”
王朝霞没有死,近二十年,一直在孀居中,静静地想着他。刘大方顿时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不真实了,一切都有了另一层意义。瞬时间,他心里如塞满了五味子,酸辣苦甜什么都有。王栋看着他的脸色,知道自己的机会就在这里了,忙道:“我想你对朝霞还没忘吧?你该见她一面。她总是哭,梦见你。只要你们能见上一面,我就是死了,此心也了了一愿。”心想,“只要你们一见面,朝霞还会让你杀她的亲生父亲?”就更热切地说:“大方啊,你去见见朝霞吧,然后,你怎么处置我都行,要不,我就自杀,以谢天下,让你的家人在地下安息。看到你和朝霞能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