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树恍惚了一下,“啊……这,我还真不知道呢。”说着,就跑到走廊里,问肖爱秋,肖爱秋这才回过神来,家里还真没生萝卜呢。
母亲虽然人在病房,可耳朵是竖着的,遂对霍小栗说:“小栗,妈回家去给你煮萝卜汤了啊。”
霍小栗迷糊着嗯了一声。母亲就起身匆匆往外走,边走边大声跟顾嘉树说她家有萝卜呢,擦着肖爱秋的肩就过去了。
肖爱秋狠狠地望了一眼亲家的背影,“小栗给我生了孙子,怎么好像有功的人是她了?”
顾嘉树无奈地看了妈妈一眼,“妈,您能不能别这样?”
“我哪样了?”肖爱秋气鼓鼓地说。
“您哪样了您自己去照照镜子,一见着小栗妈您就跟斗鸡似的,有意思吗?”顾嘉树心里一焦躁,嘴里就没了好话。
见儿子要进病房,肖爱秋忙拽了他一下,“趁她妈不在,你赶紧叮嘱叮嘱她。”
顾嘉树没吭声,就进去了,走到病床边,看了看霍小栗,她闭着眼,但他知道她没睡,不想看他就是了,就轻轻咳嗽了一下,却见两行泪顺着霍小栗的眼角滑了下来。
“小栗……”顾嘉树觉得有千万声抱歉、对不起,像团纠结的绳子一样塞在了喉咙里,擦得喉咙又胀又疼,想拖也拖不出来,想拉也拉不动,“小栗……我不知道你那会儿是早产了,我还以为你是咬我解气呢……”
霍小栗眼角的泪,流得更快了。
见儿子说话如此的不利落,肖爱秋急了,几乎是扑到了床边,拉着霍小栗冰凉的手说:“小栗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把你姐给惯坏了,她那张嘴,从来就没个饶人的时候,张嘴前也从来不知道从脑子里过一遍,你要是气,就气我吧,都是我没管好她,你千万别怪嘉树……”
“我没做什么需要别人饶恕的事……”霍小栗轻轻说。
肖爱秋忙频频点着头擦泪,“你看,妈也是一急了就口不择言,小栗,妈求你件事,今天晚上这事,就你知我知嘉树知还有你姐知就行了,别告诉其他人了,要不然,妈都没脸见人了。”
霍小栗在心里悲凉地长叹了一声,原来,这些抱歉并不是请她原谅的,而是为了让她三缄其口。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肖爱秋这才松了口气,“小栗,妈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放心好了,妈一定把你和我孙子伺候得白白胖胖的,你姐要是再敢碎嘴,我决不饶她!”
霍小栗张开眼,看着肖爱秋,缓缓说:“妈,你也累了,回家休息吧,我没事。”
肖爱秋满肚子的心事,怎么都不肯走,顾嘉树连推带扶地把她送出了病房,帮她拦了辆出租车硬是给塞了进去,出租车都开动了,肖爱秋又摇下车窗,叮嘱了一句,“嘉树,方便的时候,你再叮嘱小栗一遍,让她千万谁都别说。”
顾嘉树扬了扬手,说知道了。望着远去的出租车,顾嘉树仰着头,冲着又高又远的深秋夜空,吼了一嗓子,好像一肚子的浊气都给吼出去了一样,略微轻松了一点。
回病房后,他没再叮嘱霍小栗。
霍小栗一直闭着眼,没跟他说话的意思,他只是恪尽职守地看着病床下的导尿袋,看着输液的吊瓶,看到差不多了,就跑到护士站去叫护士。
有好几次,他看见霍小栗在流泪,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念着她的名字,扇了自己一巴掌,真扇,反正病房里就他和霍小栗,没人看见,他也不怕霍小栗事后会嗤笑他,他只想用这种方式用这种声音,让霍小栗知道,他对自己有多么的痛恨。
这要是以往,霍小栗肯定心疼地抓住他的手,因为她爱他。他抽的是自己,疼的是她,可今天她没有,只是闭着眼,默默地流泪,她承受着早产的剧疼、被顾嘉树推倒在地的剧疼,这疼还盘踞在她心里,久久不散。她的疼,比世间最疼的疼还要剧烈还要漫长。
第二天一早,顾新建就回来了,看着孙子,乐得嘴都合不上了,一个劲地对小栗说:“辛苦你了,你是我们老顾家的大功臣。”
霍小栗的脸色好了许多,顾嘉树一夜没睡,满眼血丝,肖爱秋送鸡汤过来时看见了,心疼得不得了,催他回家睡觉。顾嘉树说没事,不想睡,也睡不着,要在病房里守着霍小栗。
母亲正在给霍小栗喂萝卜汤,冷眼看着肖爱秋一进门就对自己的儿子嘘寒问暖的,对最虚弱的儿媳妇却不闻不问,就气不打一处来,把汤碗放到床头柜上,说:“你们有事就忙去,这么多人挤在病房里闹闹哄哄的,小栗也休息不好。”
肖爱秋背对着她撇了撇嘴巴,转身把鸡汤放在床头柜上,说:“小栗,我问了,护士说你不能吃饭,但喝汤是可以的,我一大早跑到大连路市场买的土鸡,来,喝一碗。”
到底是顾新建识大体,见老伴和亲家连目光都不对一下子,知道这两人都留在病房里只会让大家尴尬,就对肖爱秋说:“亲家说的也是。”又对霍小栗的母亲说,“亲家,你从昨天晚上累到现在,回家歇歇吧,让嘉树妈照顾小栗行了。”
母亲说不累,非要留下来照顾女儿,又催着顾嘉树回家睡觉,然后就旁若无人地坐下,继续给霍小栗喂萝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