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塔瑟瑟发抖,紧紧地贴着雷娜塔,使劲地舔着她的手心求救。它的孩子们也围绕在雷娜塔的身边,发出呜呜的低声。它们全都受到了致幻剂的影响,把雷娜塔看作了阿加塔的母亲,也就是它们的姥姥。雷娜塔命令它们不能出声,它们就不敢出声,但恐惧令它们想要四散奔逃,它们焦躁地原地踏雪。
雷娜塔爬到一只雪橇犬的尸体上,摘下它的项圈,在项圈内侧摸到了微型发射器。她明白了,这些雪橇犬都被安装了微型发射器,它们会清晰地出现在苏27的雷达屏幕上。黑天鹅港的任何活物都无权擅自离开,无论是人是狗。因此苏27并没有瞄准她,机师们甚至没有发现她,他们只是觉得这里有群从黑天鹅港里逃出来的雪橇犬需要射杀。对她而言现在最明智的作法是悄悄地远离狗群,命令雪橇犬们不要跟着她,这样她就是安全的。但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个明智的办法,她跑到雪橇犬们的身边,给它们解开套索。
快逃阿加塔快逃她搂着阿加塔的脖子,亲吻这只笨狗的额头。
她没有时间考虑这么做在道德上的意义,她从小在黑天鹅港长大,没人教过她道德。她只是把这些笨狗看作一起逃亡的同伴。
白鹳,除了狗群还有个人僚机雨燕看见了那个小小的人影。
零号再三叮嘱过在冰嵴下隐藏不能移动,一旦移动,她的隐蔽模式就结束了。
这是军事禁区,别管那是什么人,清洗掉白鹳回复。
雪橇犬们四散奔逃,僚机追逐猎杀它们,把它们一只只化为血浆。白鹳则低空高速掠过雷娜塔头顶,试图确认目标的身份。那显然是个孩子,中队长心里颤抖了一下”,虽然他清楚军令的严苛,但他也是有女儿的人,对孩子开枪他于心不忍,于是第一次俯冲时他下意识地偏转了枪口,一线弹坑贴着雷娜塔的脚边布下,溅出一人高的雪尘。
雷娜塔不敢动,距离她大约一百米,零号躺在睡袋里。她想跑到零号身边去贴着他,那样她会觉得略微安全些,哪怕只有一秒钟的安全感也好她并不是希望零号能忽然站起来做些什么,她已经明白零号只能在某个类似梦境的空间中为所欲为,而黑蛇已经不在身边了。
如果森林中藏着两匹野斑马,被猎人发现的那只会跑向另一只寻求庇护么这种举动没有丝毫意义,只会把同类也害死,可在致命的弹幕中谁能抗拒那种冲动呢
雷娜塔没有动。
这一路上我们将不彼此抛弃,不彼此出卖,直到死亡的尽头。她轻声说。
这是她一生中的第一个誓言,她决定遵守这个誓言。
白鹳,快点弄完,不杀了她我们都会上军事法庭的雨燕唿叫。
好了闭嘴我来做中队长下定了决心。
他把枪口对准了那个小小的影子,狂风暴雨般的枪弹贴着雷娜塔的身体射入冰雪,它们割开了雷娜塔的防寒服和漂亮的白裙子,豁开了少女的皮肤,只差一点点就要了她的命。她的目标太小了,中队长也失手了一次。中队长不想继续耽误时间了,他把武器切换为蜂巢火箭弹,这是比较仁慈的杀人方法。
雷娜塔满脸是血,一颗子弹擦着她的鼻梁过去,犁出一掌长的血痕,伤痕深达一厘米,任何整容医生看了都会说那是无法治愈的。她的脸还没有来得及照亮某个男孩的眼眸就永远地毁了,鲜血漫进了她的眼睛里。
真不甘心啊,就这么死了么经历了那么多的艰难,还是没能回家去找爸爸妈妈
就这么死了么这是雷娜塔叶夫根尼契切林所期待的人生么有个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嘶吼。
不,这不是我期待的人生。她喃喃地回答。
她的心里有什么东西爆炸开来,仿佛一千个太阳在燃烧,不可思议的力量和血性在她的血管里奔腾。她跌跌撞撞地跑向德什卡1938,那是能够击落战斗机的武器
零号把它准备在这里,一定是有用的她要按照零号的安排,坚持到最后一刻她要逃出这个地狱
雷娜塔叶夫根尼契切林,这一生还不曾知道爱和幸福,不能死在这里。
她用细弱的胳膊把机枪枪口抬起,转向俯冲过来的苏27。她从未学过操纵这件武器,但当她握住枪柄,她的眼睛仿佛看穿了这件武器的每个细节。德什卡1938化作无数剖面图涌入她的脑海,一瞬间这沉重的铁家伙就被拆解成了几千个部件,分析、分析每一个尺寸,分析、分析每一处关联
大脑如超频的电脑那样运转,她头痛欲裂又仿佛进入了全新的世界,信息流在她眼里不再是秘密,被彻底地拆分开来分析分析分析分析完毕重新组合为武器
她理解了这件武器,便如武士理解他的剑。
中队长忽然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机,仿佛一柄利剑指着他的眉心他按下发射钮,高爆火箭离开了蜂巢,同时雷娜塔扣动了”德什卡1938的扳机
枪口并未吐出火焰,扳机锁死了,子弹卡在了枪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