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歇的?我看这艾蒿子草,压得平平的,跟擀下的毡一样,你把人家丫头擀成毡了对不对?”
“你再胡说我就不干了,我走呀。”朱瑞赶上羊撒腿就走,老板追上来,“开玩笑呢,你肚子胀,老哥也弄过这事。年轻的时候谁不弄这事谁就不是人,是个人就不能叫女人受委屈。”老板的腿有点瘸。老板就讲他的腿为什么会瘸。老板就告诉朱瑞,他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那么高的天山跟一道墙一样,身子一侧就过去了。半夜三更,耳朵亮得不行,总能听到独守空房的女人们的叹息,只要是个人,就不能袖手旁观,就不能回避,必须挺身而出。老板那时候多厉害,一个晚上要挺身而出三四回,太阳出来的时候老板累得腿都抬不起来了,趴在马背上回到家。
“我可以对老天爷发誓,我从来没有让一个女人哀怨过。有一天,我听不见女人的哀怨声了,我马上就意识到我要老了,我的器官不灵了。并不是世界没有哀怨的女人,按理说这是身体亮红灯,可我的心还年轻着,我不甘心哪,我连马都不要,我一个人趁黑摸进村庄,走在小巷子里跟贼一样。老天爷有眼,即使一个聋子,只要他靠近房子,就能听见里边的动静。老天爷呀,我对您老人家是尽职尽责的,我就翻到了墙那边。那墙真高呀,穷人的墙都是半人高,一丈多高的墙肯定有家底。摸到房子里,好家伙,那女人才叫富态呢,真是富贵人家的娘儿们,油水那么足,我都走不了了。我对老天爷尽了职责,对自己太不负责了,出去的时候马上忘记院墙高得跟一座山一样,跳下去就把脚崴了,狗叫起来我是一路狂奔呀,脚就这样毁了。心也收回来了,就在五公里开了这个饭馆。老弟呀,你把人家丫头从羊毛擀成毡,就不能撇下不管,那不人道。”
“我心里乱得很。”
“毡擀好了,就要躺上去美美地睡呢,要不然就落下尘土了,就叫虫子咬了,就松泡泡的跟棉絮一样了,你就忍心了?”
“人家就要结婚了,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跟结婚没关系。”
“啥?你说啥?”
“你不能让女人带着哀怨去结婚,你是个人就应该让女人欢欢乐乐去结婚,你这是对老天爷尽职责呢,不然,就白长这么大个个子了!”
朱瑞就到后院磨刀子去了。朱瑞给磨石浇上水,连小板凳都不要,蜷缩在地上,听见刀子在石磨上霍霍响,看不见磨石和刀子,两只大手捂得严严的。老板对伙计们说:“狗日的打火镰呢。”伙计们不明白啥叫打火镰,老板就告诉他们:“磨出火来,不是火镰是啥?”伙计们“哦”一下,就看见朱瑞伸出手在盆子里掬一把清水浇上去,伙计们又糊涂了:“浇水呢,水火不相容呀,不能打出火。”老板已经不屑于回答这个小儿科问题了。伙计中间还是有聪明人,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森林起火哩,树都是绿的,活的,长着长着就把火长出来了。”炉头也反应过来了:“对嘛,对嘛,凉水变成热水,变成开水,还变成热气上天呢,水变火呢。”有人嘘了一声:“我的爷爷,不是火,是电,电闪呢。”朱瑞的手再也捂不住了,白煞煞的电光从手指缝里闪s出来,朱瑞把这团电光举在手里瞧了瞧,还吹了一下,收在袋子里,确切地说是放在刀鞘里。磨刀石松塌塌卧在地上,石头里的火全让朱瑞掏走了。朱瑞没走正门,从后门出去。大家互相看一眼:“带刀子出去没好事,那么快的一把刀子,跟雷电一样,寻事去呀。”老板制止了大家的胡思乱想:“他能寻啥事?他寻他自己呢。”“自己寻自己?哈,那还用寻吗?那不成梦游症了吗?”年轻人好奇心重,有两个小伙计就跟上出去了。老板说:“去开开眼,长长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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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刀子5(2)
他俩就看见朱瑞了。朱瑞到羊圈里去了,羊圈里只剩下三只羊了,那只最大的羊好像知道,轮到自己了,就主动走过来。朱瑞不急着走,朱瑞站在羊圈门口,打开一捆草撒在地上。刚割的牧草,还有些新鲜,花儿还没开,那两只羊吃得很香。马上要宰的羊一般不会再吃东西的。朱瑞把手里的草递给这个大肥羊,大肥羊一口咬住,慢慢地嚼着,草和叶子有节奏地晃动,羊不肯低下头,草也不落下一根,全吃下去了。朱瑞希望羊多吃一点,羊吃完现成的,就不肯低下头吃脚下的草。
朱瑞就出去了,羊跟在他后边。到了后院,朱瑞拿一块白布蒙上羊眼睛,这个举动让人吃惊,与他们相邻的回民饭馆宰羊时用布蒙眼睛念经。羊一点也不吃惊,好像朱瑞在修饰打扮它呢。朱瑞把羊放倒在地上,用绳子扎住三条腿,用清水洗净嘴和蹄子,朱瑞就不吭声了,空气凝固了,朱瑞跟石头一样一动不动。风吹乱他的头发,阳光照着他的背,照着他的后脑勺,他好像在祷告,他又不是教徒,没听说过朱瑞皈依什么教啊,朱瑞这么虔诚。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够长的了,朱瑞身上的某种东西苏醒过来,从他的腰到背到脑袋可以看出一股力量在上升,一下子把他给提起来了,朱瑞站起来,迈出右腿,再迈出左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