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城东沁影河岸的柳林荫道旁停下一辆轻便的马车,寒冬之季夜中无人,宁立昌下车的时候被河风吹的打了个哆嗦,眼神四处乱看了两眼,颇有些不大相信的感觉。
直到看见不远之处河中真的停着一座画舫后,他才将手里的暖手炉揣了揣,暖意似乎这时才侵上皮肤肌理,面上也松了大半。
轻轻的划水声响过,月光波影下一只小舟划水而来,河边这里积了浅浅的薄冰,并不碍事。
他举目望去,见那小舟上的人影纤姿婀娜,撑篙而行,一尾净白的大裘着身,大裘内裹护的人儿面容清丽,甚是动人。
他一边喜滋滋的听着小舟过来方向,一边跟左右的人吩咐,呵气瞬间成白雾:“没你们的事,都回去吧。”
“爷……您今天不回去了?”旁边的小厮有些担忧的问。
“让你们滚就快点滚!”他低喝了一声,甚是不想让这些俗眼看那女子。
两个小厮抿唇点了点头,赶紧驾着车原路折了回去。
空气中似乎隐隐的渗过来女子香,清越迷蒙,将这冰封的冬夜给融暖了几分。
“四老爷可是久等了?”
声音浅浅,有女子轻踏上岸,拂柳拨枝而来。
那白衣身影渐入眼眸之时,他只觉自己的魂儿都飞向天外了去,眼前这人确然是自己惦记着的那个霜容,可又不像是。
明明是同一人,他只知霜容相貌上乘,却从不知道,原来褪去那一身丫环装,再换上这一身清纯又不失贵气的服饰后,竟能如此宛如月下仙子。
他甚至于都忘了回她的话。
就像是生怕自己吐出一个字音来,都能将眼前这波光月影搅碎了。
这么美的梦,可不能这么快就醒了。
他还没吃到。
霜容见他愣神不语,只微微垂了首笑了两声,便引着他向上舟行去,一边道:“劳烦四老爷随我乘舟而去,画舫里已经摆好席宴,纱帐轻暖,酒也已经烫上,就等四老爷来去寒。”
贴心。
太贴心。
泛舟一程,比想象中要长,又似乎比想象中更短。
登上画舫的那一刻,灯火幽明,绞纱红帐暖,美人快入怀。
他有些恍惚的一路上来,这四周的陈设入目琳琅,桌案上烫着的酒还在微微冒着热水的气氤,菜肴不多重在精巧漂亮,这一切都太讲究了,他虽然也是惯得见这些场面的人,但是从来也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与自己房中的女子能有这样温存雅兴的时候。
他脑海里瞬间浮上两件事。
一,他分外觉得自己挑中霜容,何止是自己眼睛精亮,能得霜容这样的女子在房内,谁还会出门去寻欢作乐。
二,他不禁的在想,霜容不过是荷松园内宁馥身边一个得脸的丫头,此时竟有如此能力置办这些,岂不是说霜容早就已经今非昔比,与其他的丫环根本不可划为同一等级,身家还不知有多厚?
不过再是如何,他也没忘了自己对她而言还是一个主子的事实,眼下她这么识相的想通想明白了,他就更得拿出个老爷的架势,否则以后进了他的门,还不得仗着得宠上了天去?
当场整了整心情,一副见惯不怪的神色悠然往地塌上一倚,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她自觉的过来伺候,一边翘起腿来捻了颗葡萄来吃。
“你这么费心思,想跟我说什么?”
这话拿腔捏调,实则他早就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即恶狗扑食把霜容给办了,但是他可记得自己这么些日子来是怎么求这个丫头求不到手的,他吃了那么多亏做了那么多事,现在不找回来些可不行。
霜容却对他的明示视若不见,只端端正正的坐到了他的对面,垂首拿出酒壶给他面前的玉杯斟满。
“我想求四老爷高抬贵手,放了我。”她声音有着超过他想象范围的平静,声音不大,却在这冬夜河中画舫之内分外清晰:“只要四老爷肯放了我,三姑娘一定会给您好处,只要您开出价钱来。”
宁立昌愣了。
霜容这盛装打扮,又邀他独自赴约夜游,竟然不是要与他欢好的?
“我还道你想通透想明白了,没想到你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四老爷。”霜容始终垂着目,面容也不复方才在小舟时的轻松含笑,肃着声拦下了他的话,道:“打开天窗说亮话,四老爷现在自己也是一身麻烦,这时正是用钱的时候,府里会不会在您这件事上出钱,您心里比谁都明白,就算要出,只怕买的也是让四老爷稳坐牢房的一头。而四老爷您现在手里有多少,您心里也有数,够不够与宁家抗衡还是两可,而若是四老爷真的打算与宁家对抗的话,以后只怕老太爷和老夫人也要掐断了您这边的财路,您,不需要钱吗?”
宁立昌的脸色随着霜容一层一层的揭开而越来越难看,就像是将他撑着的脸面一层一层的剥下来一般让他的怒火一突又一突的往上冒。
四周清暖,河水之声在这冬日似乎都被吸去了,这时外面飘起如沙般的雪粒来,霜容垂目坐在他的对面,他却越看越觉得火冒三丈。
被一个女子这样揭短,他此时已经没什么颜面了,不过这里总共就他们二人,也没什么可强辩寻回面子的必要,只是他感受着这回周的环境看着眼前她这一身妆容打扮,只觉得连一个丫环都能比他过的强。
他不由的恶从胆边生。
这丫头现在如此风光,要把她弄到自己的房里已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