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奈何。
古有一句名垂千古的话,叫:“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可惜婉娘照了十四年董妧模样的镜子,都无法激起她的一丁点愧疚,无法学会平息她心中的怨恨,心平气和地去对待董妧。
董妧是心狠的,否则不会当着判官的面说出那句话,从此折磨了婉娘十四年。但董妧也是阎王,对所有含冤而死的,或是生平良善的灵魂而言,最公正慈悲的阎王。
若董妧不心狠,上头就再没有谁能还她公道。她是阎王,从来不是佛。
这世间恶有千万种,最无法原谅的恶之一,就是用恶来报慈悲,更甚者,用恶报慈悲之后,仍旧要求别人对自己为善。
董妧的那次人间之行,不是为了体察人间,而是为了养伤。只要再等一日,只要婉娘一家再忍下心头的毒一日,按照董妧给自己写下的生死簿,一日后她便会因病而逝。从此他们两不相干,不会有人遭受因果报应。
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
这世间是不公平的,但从来也都是公平的。
董妧没能在人间将伤彻底养好,回到地府不久后便陷入昏迷。妖君守着她,而后妖门倾塌之日,他失去了与妖界的联系。
他被困在了地府。
一界之主与别的不同,他们本身便是与所统领的界血脉相连,或者说,若要出界,便是靠着与自己统辖的界的冥冥中的联系维持与其他界微妙的平衡,否则将受到其他界的排斥,妖君失去与妖界的联系,如同人盲了双目,折了双足,不仅失去方向,并且自身难保。
如今,妖君好不容易借着青黛点燃的一点勾魂录的烟,聚出一点护体之气,从假死中醒来。而董妧已沉睡了十四年,毫无苏醒的迹象。
至此,地府中人便不会放过害了他们主君的人。
当然,后续这些事他们不会对婉娘讲。
幻象只演到董妧与妖君乘着花轿离去,之后便烟消云散。判官与无常领着另外几个鬼差从妖君身后走出来,将镣铐加在婉娘身上。婉娘疯了似的挣扎,被判官一指点在额头,霎时沧海桑田在她脑中瞬息而过,她在这一瞬间以董妧的身份历经了一世。
婉娘脱力地跪倒在地,一行泪从眼角滑落,再无反抗的力气。
鬼差将婉娘带走后,陆厉走到妖君面前,躬身行礼:“主君,妖门倾塌,八方妖主找您快找疯了。”
妖君点头:“我知道。但我出不去,有人切断了我跟妖界的联系。去告诉青黛,找到那个弄塌妖门的,不论他是人神妖魔鬼,给我把他钉在妖门下做柱子。”
陆厉擦了把额头的冷汗,连声称是,领着影子妖奴退去。
之后妖君如何做,陆厉回到西月阁后又如何向青黛转达,此处暂且不提。
且说锦绣三个前脚刚踏进茅屋,后颈便一阵钝痛,当即晕了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城郊的农田边,身子底下不知哪个好心人给他们铺了层烂草席,使他们不至于受凉。
锦绣是最先醒来的,连忙摇醒阿虎跟方芽儿,发现他们还活着顿时松口气,抱着他们笑起来。
阿虎登时红了脸,推开她不是任由她抱着也不是,倒是方芽儿,从地府劫后余生,难掩心中的喜悦,于是跟锦绣笑成了一团,亲亲热热地抱了好久。
等他们终于稳定下情绪,锦绣发现自己手上挂着一个布包,里头装着满满的碎银子,足够支撑到他们几个长大成人。
锦绣领会布包的含义,喜极而泣,拉住阿虎跟方芽儿的手:“跟我一起走吗?逃离赵老,我们去锦凉城,为自己活着!”
阿虎自嘲地道:“你们去吧,我这副样子,走到临城都是问题,哪里能去的了锦凉城。”
锦绣拍拍他的脑袋:“我背着你,不管有多远,我背你一起去!”
“还有我!”方芽儿凑过来:“我们连阴曹地府都能出来,还怕到不了锦凉城?总之赵老那地方我不会再回去!现在我们有了银子,就能出远门,我们自由了!”
“我们自由了?”阿虎怀疑地反问道,平日里数他最果断,此时倒是犹豫起来:“每次有人跑,都会被赵老抓回去,受一顿毒打。我们真的能逃走?”
“能的!”锦绣与方芽儿对视一眼:“那是因为陶县里都是赵老的眼线,眼下我们已出了陶县,若连跑都不试试,怎能对得起给我们银子的好心人?我想走,不再半夜吓醒怕被拖出去打断手脚,不再去做刺客,我想试一试,为了自由试一试!”
阿虎被她这副天真的样子给逗乐,笑道:“你果然像个傻子!”笑够了,他伸出手:“我们走吧。”
锦绣跟方芽儿笑起来,一同伸手拉住他。
前路迢迢,三个瘦小的身影紧紧挨在一起,互相扶持着往前走去。
札记四,完。
第38章
这个故事, 起源于千年前人间一处江边的小村庄。
村子依山傍水,名为白水村。村里有个尚在襁褓时就被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