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卓雅低声说道:“我始终太心急了,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本想着,至少能为你讨一个公道……”
“你要走了吗?”夏飞飞急切地问道。
林卓雅怅然说:“是啊,原本我是奉父亲之命调查六月飞雪之事而来。中途遇上苏兄。现在,再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呢。”
夏飞飞脸上现出几丝欣慰之色:“荒月山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实在不适合你留下。”
林卓雅只是轻声叹息。他开始向夏飞飞讲述外面的世界,他说外面女子的地位要高上许多,根本不会受到这种不平等的待遇;他向夏飞飞描述大山之外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最后,他又说起百蛊城,说起一年一度的登仙台大会……
终于夏飞飞笑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林卓雅默然,喃喃道:“只是有些不甘……”至于究竟在不甘心些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那天林卓雅一直在死牢之中弹琴,他从《关雎》弹到《蒹葭》,夏飞飞开始还轻声唱和,到来后来,只是深深凝望着林卓雅出神。
“你看什么?”林卓雅突然便有些脸颊微红。
“我美吗?”夏飞飞笑着问道。
林卓雅沉默片刻,终于说:“你这样是没有用的。我是赵夫人的弟子,我不会徇私放走任何一个犯人,哪怕是你。”
夏飞飞浅浅笑着看着他:“你知道什么是悲剧吗?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一点点撕碎,然后展示给人看。”
林卓雅心头悸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过,我是不会让自己变成悲剧的。”少女的眼眸里闪动着自信的光。
“天快亮了了,快要行刑了。你也该走了。那么最后弹一首《采薇》吧,我喜欢看你弹琴的样子。”夏飞飞歪着头说,林卓雅向她望过去,只觉得她一脸娇憨,令人难以拒绝。
林卓雅是在天亮时分离开山寨的,因为夏飞飞说:“我不希望你看到我受刑的样子。”
在林卓雅走了之后,太阳渐渐地升了起来,整个山寨渐渐地开始沸腾。
夏飞飞衣不蔽体地坐在囚车上,任由那囚车驶过荒月山寨的每条街道,然后,奔赴刑场。
“别想着逃走,从你入狱的那日起,你的气息便被守护大阵锁定。小心被大阵打成了筛子。”在旁监视她的二转蛊师如此说道,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她裸.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小腿。
囚车在街道上缓缓地驶过。旁边不停有顽皮的孩子们在路边指手画脚,梳着妇人髻的女人们便冲上来道:“野什么野,还不快回家去!贱女人有伤风化,你们看了她会长针眼的!”一面说,一面却拿了烂菜叶子、臭鸡蛋往夏飞飞身上砸去。
夏飞飞却镇定自若。
——这种程度的羞辱算不了什么。前世的时候她被逐出山寨时,比此时此刻更加难堪。她也曾目睹过同为妖女的染香被处决的仪式,那时候沿途的男女老少,才是真正的疯狂。也正是由于看到了染香的凄惨下场,她才开始学着退让和妥协。
“我恨你!你这个坏女人!你骗了我!”突然之间,苏红依从旁边冲了出来,含着眼泪对她说,“你分明有这么好的资质,为什么不珍惜自己?便是有什么委屈,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为什么要一错再错,到现在,什么人都救不得你!”
夏飞飞看到,弱水村的男人们见到她这副模样,在苏红叶的带领下,都十分避嫌地转过头去。萧如叹息着上前,为夏飞飞披上一件单衣:“对不起,事已至此,没人救得了你。”
夏飞飞脸上突然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她心中也有丝丝的暖意涌动。
——前世的时候她纵横蛮荒界这么多年,见的多,经历的也多了。往往男人们对她这种妖女,在喊打喊杀的同时总是免不了夹杂着几丝觊觎和垂涎,而女人们,才是咬牙切齿恨得最为彻底的。她们看到自家男人们色眯眯的眼光和片刻的犹豫迷茫,总会对那个女人怒火中烧、妒火中烧,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然而她们却不愿去想,若是自家男人经得起诱惑、意志坚定,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我和你,选择的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夏飞飞对苏红依说,“我选择的路固然崎岖坎坷,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你选择的路却也并非是坦途。你要走的路,前几年会很好走,你心无旁骛,人们都会羡慕你的成就;然而到了你年纪渐长之后,人们就会怜悯你,讥笑你,拿他们唯一拥有的,和你主动放弃的相比,那个时候的舆论,无异于风刀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