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里眼睛里也是泪水滚滚,但是他硬是强撑着:兄弟,咱不回家,咱不回家。俺听说咱县里也有叫,叫啥,对,荣军院,咱就去荣军院。就去荣军院。俺都想好了。兄弟,到那时,咱俩还住一屋,你放心,俺还有一条腿,一只胳膊,咱不用人伺候,俺伺候你,还有你姐,俺媳妇,俺们都伺候你。
肉蛋:那不中。俺不要你们伺候。俺不当废人。
张磊强颜欢笑:兄弟,那好办。你可以上学,还可以……
肉蛋眼睛一亮:对。俺上学。打小俺就想上学。说真的,在俺村的八路军刘教员还答应俺,全国解放,要送俺上县城上学呢。哥,俺说得没错吧?
杜里点头:“张翻译,俺这兄弟可聪明了。那年,八路军在俺村扫盲,俺这兄弟只上了半年不到,那报纸上的字差不多都能念下来了。你猜,刘教员是咋个夸他。”说着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学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肉蛋呲呲嘴,想笑,但比哭还难看:哥,你学得太像了,太像了。俺回毕了业,俺也当教书先生。
杜里看着肉蛋孩子般的样子,笑了。
张磊也笑了。不过,他的笑容有些忧郁和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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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失去四肢的肉蛋作为首批遣返人员回到了祖国。而真正成为一名人民教师则是三十二年后的事情了。
杜里在一年后的十月一日护旗斗争中壮烈殉国,永远留在了异国他乡的小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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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72战俘营,天已经完全黑了。不等车停稳,张磊便跳下了车。借着探照灯光,他看见李大安从威尔斯办公室走了出来,哼着小调,手中的木棒来回挥舞着。
张磊迎了过去,两眼pēn_shè着愤怒的目光。脑子里全是瘦猴的惨状,还有杜里,肉蛋,还有……
李大安老远就哈哈大笑:张翻译,你回来了?咋地,俺,俺听说瘦猴那小子叫美国人锯了一条腿是吗?
张磊一把揪住了李大安,挥起拳头就要砸。
李大安杀猪似地叫了起来:“来人啊,救命啊!”在战俘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李大安是一个杀人都不眨眼睛的魔鬼,但是他也有致命点。这家伙怕血。准确地说是怕见自己的血。上回签名画押,他就死活不肯咬破自己的手指,最后是咬破杨未的手指才按的手印。特别是前不久86战俘营被打后,李大安更是患上了恐惧症。
李大安的喊声,惊动了周围警卫的美军宪兵。亚丁中尉也从办公室走了出来。张磊竭力控制着愤怒的情绪,紧攥的拳头最后还是松开了。冷笑一声:李队长,托你的福,他活得很好。不过,李队长,做人不可太张扬了,否则……
李大安见美国人来了,哈哈大笑:“拉倒吧,有美国人撑腰,老子怕个鸟!”
听完张磊的讲述,威尔斯连连摇头:no,no,张,你的坦诚,我很欣赏。但是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所说的那些很可能是片面的道听途说。
张磊依然十分愤怒:少校,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威尔斯摆摆手:“张,我清楚。你们中国人信奉的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令人遗憾的是:有些事,往往眼见的并不一定是事实。比方说,手术,确切地说截肢,那是医学方面的事,我不是专家,你也不懂。所以……”耸肩,摇头,“张,有一点:我们美国是一个民主自由的国家,自由、平等、博爱就是我们的立国之本。张,这是你必须坚信的。”
看着威尔斯一幅正人君子的嘴脸,张磊转身忿忿而去。
望着张磊愤然离去的身影,威尔斯恼怒地挥舞着双手:(英语)“no,no。该死的家伙!”
威尔斯这话,是在骂张磊,其实也是在骂自己的同胞。张磊所看到的,听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威尔斯知道的比这还要多的多。战场上屠杀虐待战俘他见过,他的部队里也发生过。几个月,战俘营发生了多少虐待战俘的事情,不管是美军参与也好,还是王效美、李大安等人的行为,威尔斯一清二楚。但他不允许自己的伤疤别人来揭。
直到今天,美国的许多历史学家还是不愿提及当年发生在战俘营的这段历史,因为美国的行为不但是美国的耻辱,也是人类文明史上的耻辱。
但是……事实是掩盖不了的。
一年多以后,在交换的志愿军伤病战俘中,近一半的战俘被截断了两条肢体,在6000多名回国的战俘中,有1172名是外科病人,其中84%成了残废和丧失了活动能力,四人的四肢全部被截去,只留下毫无倚侍的酮体,也就是我们今天网络上所说的“海豹人”。
还有,两位西方人士,英国人艾伦温宁顿、澳大利亚人威尔弗雷德作为新闻记者,战后,合著了一本《朝鲜战争俘虏内幕》。该书披露了大量的美军残害虐待战俘,甚至人体实验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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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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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寻觅,从遥远的太行山之巅,一直追到了异国他乡……
他们风餐露宿,转战丛林,只是为了寻觅一条返回祖国的路……
他们也在寻觅,却是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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