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礼堂门口,王效美便看见一个战俘从门里蹿了出来。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战俘栽倒在地上。
李大安冲了过去,抡起木棒照着战俘就打,边打边骂:奶奶的,瞎了你的狗眼了,俺大哥你也敢撞。找死不是?
战俘来回翻滚着,发出凄惨的叫声。
“行了。大安兄弟。打两下就行了。”看着战俘满地打滚,王效美突然动了恻隐之心。
李大安收起木棒,又踢了战俘一脚:奶奶的,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咱们72的联队长。
“行了,都是自家兄弟,不知者不为过嘛。”王效美大度地一笑,“起来吧,兄弟。”
战俘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李大安朝着战俘又是一脚:奶奶的,老子叫你……
战俘仰巴朝天倒在地上。
王效美楞住了。他突然发现:倒在地上的战俘十分眼熟,他心里一动,揉揉眼睛:莫非,真是他……
细说起来,王效美也是上过中央军校的。可到校第二天,班里的同学合伙欺负一个叫杨未的同学,王效美看不过去,就同那帮人打了起来。结果,第三天他就被学校除名了。这事虽说已经过去五六年了,但王效美一直记忆犹新。
“杨未——”王效美脱口大喊。
战俘象被电击了似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嘴里应道:到!
“你,你真的是杨未?”王效美怔住了。他万万想不到,在几千里外异国他乡战俘营竟会……
“我,我是杨未。”杨未战战兢兢,想靠前又不敢,伸出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
王效美一把抱住了杨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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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不点一进帐篷,便径直走到帐篷最靠里的地方坐了下来。朝周围的战俘拱拱手,笑着打招呼:叔叔,大爷,老哥哥们,俺叫小不点,初来乍到,还望各位长辈多多照顾。
看着小不点世故的样子,周围的人都忍俊不禁。
一个瘦高个战俘走了过来,眯缝着眼睛上下瞅着小不点,并不说话,只是怪模怪样地嘿嘿直笑,最后晃着脑袋更是一阵哈哈大笑,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响声。他叫王半夏。长着一对小眼睛,酒糟鼻子,尖下巴。一身战俘服装架在瘦巴巴的身上,显得特别肥大。别看王半夏其貌不扬,在72可也算是个人物了。一来,从打战俘营设立,他就来了,是中国战俘中最早的也是年龄最大的战俘。二来,他有一手绝活,会看相算命。就连许多美军看守都爱找他。至于准不准,人们褒贬不一。不过,他的绰号:王半仙,那是叫响了。
王半仙伸出干柴棒似的手指掐鼓了好一阵,突然盯住小不点,又是嘿嘿一笑,“老江湖,敢问尊姓大名?”
小不点拱手作揖: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更性。俺叫小不点,小不点就是俺。志愿军战士小不点。
“哈哈!”王半仙又是嘿嘿一笑,“可惜啊,虎落平阳沦为豕,漂泊异乡枉自归啊!……”下面的话,叽哩咕噜,没人听清楚他还说了些什么。
“行了!半仙,你就别装神弄鬼了。”李土地瞪一眼王半仙,拍拍小不点脑袋,“好小子,象个志愿军战士。”小不点头一仰:“本来吗,俺就是志愿军战士。刚才美国佬审俺,俺就这么说。还有那帮二鬼子,狗急了咬人。”说着撸起袖子,露出了胳膊上的斑斑伤痕。
赵亮心头又是一阵颤栗。说来奇怪,这些年,赵亮常常莫名其妙地心口剧痛。来得快,好得也快。最近几天更是经常发作。刚才小不点一进来,他的心就怦然一动,下意识地坐了起来,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油然而生。他觉得小不点很象一个人,特别是那深深的酒窝,还有……眼瞅着小不点身上的伤痕,赵亮痛苦地摇摇头,眼睛湿润了。
小不点看着赵亮,笑了,“大叔,这没啥大不了的,都是皮外伤,俺皮实,就他们那两下,俺扛得住。”
“小不点,我看你顶多也就十三、四岁,是属虎吧?……”赵亮问这话,是有心思的。
小不点笑了:大叔,看你说的,俺都十六了,俺是属猪的,要不俺咋皮实呢?
赵亮长叹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夜,赵亮做了一个很温馨但有些古怪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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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山遍野到处是盛开的金达莱花【注17】,铁丝网外,看不到尽头的田间也开满了绽放的金达莱花。
走出战俘营大门,赵亮长长地出了口气。
远处,跑来一个半大小子,手里捧着鲜花,边跑边喊:爹,我们回家了。
赵亮认出了来人,是自己的儿子——虎子。还是小时的模样,虎头虎脑,只不过长高了,都快成大小
伙子了。
赵亮抚摩着儿子的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靥。
虎子哭了:爹,俺找得你好苦啊!
转眼间,虎子变了,变成了小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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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亮惊醒了。想起梦中的情形,他下意识地瞅瞅睡在身旁的小不点。
虎子是赵亮寻觅多年未见的儿子。那年组织派遣他到山西晋东南地区从事牺盟会工作,在那里,他和当地的女学生林熙相识相恋,最后组成了家庭。抗战爆发第二年,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不过,赵亮是在儿子出生第三天才见到儿子的,那时,他在临县打游击,妻子是躲在老乡家生产的。赵亮做梦也想不到,这竟是他们唯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