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皱了皱眉,人在说话的时候会不自禁的捡对自己最有利的说辞,我绝不是偏听偏信的人,但衙门强征十六连窑,不仅不予补偿,反而打死里长,威吓人民,实在让人无法容忍。
“杀人者偿命,掳财者服刑,虐民者,我必叫他们忏悔过错……你们的委屈,本官会记在心里,等我回到衙门,就立即处理。你们起来罢!”
孔艺却不起身,他体虚气弱,说了那么长一段话,已经极难得。但他还是强撑着喊叫,声音比刚才更凄怆了几分:“大人,今日午时,城安衙的衙役突然来说,整个平康巷的居民已经染上了疫病,为了防止疫病扩散,平康巷的所有居民必须在未时以前自尽,否则衙门就要派兵围剿……”
原来这才是乐康巷百姓作乱的直接原因!
这世上,谁甘被人逼着自尽?哪个想活的人会不在绝境中拼死一博,以求生机?
这是什么样残暴无仁、荒谬绝伦的命令?四顾窑场,小小从一辆运尸的驴车下拉着贺宽爬出来。
我瞪着贺宽,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心魂,无法压制,两眼生痛,声音却异常的冰冷:“贺宽,你乱编政令,滥用职权,胆子可真不小啊--”
贺宽全身颤抖,扑倒在泥尘里,厉声哭叫:“大人恕罪,那群反贼用下官一家十一口人的性命要胁,要下官派人到乐康里来传这假命令,方便他们挑唆百姓作乱,下官也是无可奈何……”
“你的妻儿老小的命是命,乐康巷的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自杀也好,作乱也罢,这道假政令都足以逼死乐康巷数千百姓!”
我的手也不自禁的颤抖,破口大骂:“混帐东西,你简直是天良泯灭,丧心病狂!”
即使是面对着最尴尬的时刻,我也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怒得我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在沸腾翻滚,蒸得我口干舌燥,连手脚都有些无力。
孔艺看着我和贺宽,重重的叩下去去,嘶声叫道:“……大人,小人是听说只有捉住您做人质,我们才能从元族的严密守卫下逃出安都,所以才被奸细鼓动,跟着他们一起作乱。大人,小人们只是不想死啊!”
求生,只是人的本能,我更清楚求生的艰难。
“这命令是假的,完全是城安衙府台贺宽个人的疯狂行为,绝不是官府的意思。你们放心,你们都不会死的!”
孔艺脸上还是带着一丝疑虑,颤声问:“大人,您说的是真的么?小老儿听说这次的瘟疫厉害,只要和病人有了身体接触,就会传染。所以官府曾经下令,凡是有病人的人家,就得关门闭户,不许外出,如果不听命令就将其满门抄杀……”
这话里带着试探意味,他试探什么?是官府是否有这么严酷的命令,还是因为他们中间已经有人染上了疫病?388eb荒盏如om】
说到底,他们怕的还是官府会因为他们中间有人染病而把他们全部处死。
在不知传染途径的情况下,城北司衙为了防止疫病扩散定下的政策也的确太严苛了。
“你们中间染上疫病的人,站出来吧!”
跪了一地的人,但我这一句轻轻的问话却没有人回答,讳疾忌医,就是这么回事。
我心里叹了口气,说不出到底是悲哀还是怜悯,步入人群,走到一个伏在地上全身发抖的人身前停下。愚昧小民,对官威有股天然的迷信惧怕,在官员面前发抖也属平常,只是这个人全身的颤抖却不仅仅因为害怕,更是因为疟疾发作,正在打摆子。
我伸出手,把那人拉了起来。那人身形矮小瘦弱,满面灰尘,看他的脸相,也还是个孩子啊!
“生病了,很冷是吗?”
“不--不--”
那孩子惊恐的否认着,一身簌簌发抖,脸色的青紫一半是因为病冷,一半是因为害怕因病而被抛弃的恐惧。
我心中恻然,探手替他抹去脸上的灰尘,柔声道:“今天我来城北的时候,带来了天下最好的大夫,现在已经找到了治你身上这种病的药方,你的病还不严重,最多吃两天药就会好的,别怕别怕。”
那孩子全身发冷,颤抖得厉害,牙齿格格的作响,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有惊有疑有喜有惧:“大人,他们都说,我的病只要接近了我身边的三尺内的范围,就会被染上……”
这么瘦弱细小的孩子,过早的面临着被政治动乱利用的丑恶,让我的心不自禁的柔软起来,轻轻的把他揽入怀里,在他背上安抚的拍了拍:“没有这样的事,你这病是被蚊子叮咬才引起的,与人肢体接触根本就不会传染。”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