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地摇头,“若得不到,便不会肖想,现在这境地,不动心很难。”
十四岁的孩子,和谁拜了堂,一辈子仿佛绑定了一样。扶微还是那句话,“你还小,不懂得什么是爱情。等将来你有机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会发现这种玩笑式的婚姻,根本算不得什么。”
皇后听了这个便不再说话了,两手压在膝头上,等黄门将食案收走了,他还是定定的,一动不动。
扶微看他这模样有些迟疑,“怎么了?我说这话你不喜欢听?”
“再过几年……等我长到十七岁,甚至弱冠,如果我还是一样喜欢你,你可以考虑么?”
一个了不起的帝王,不应该总纠缠于那些儿女情长,她现在满脑子荆王,根本没兴致同他议论那些。恰巧建业传话进来,说上官侍中回宫复命,她急于询问结果,便没有理会他的话,起身道:“我暂且有事要办,皇后入小寝,先安置吧。”也没待他答应,匆匆出去了。
“不会……”皇后怅然,自问自答着,“哪怕我长到一百岁,不会就是不会。”他站起身,绕膝的曲裾行动真是很不方便。他蹙眉牵扯,朝外看了一眼,上官照,一个比他更悲剧的存在。女帝身边的男人,要么不动情,动情便是一脚踩进了阎王殿。刀尖上行走的爱情,能不能得善终要看造化,他这个皇后的前景不容乐观,就像她说的,哪天不需要了,恐怕他就得薨了。
那厢扶微回到路寝传见了上官照,殿里已经燃起了灯,冬天的烛火都是寒冷的,他向她长长一揖,“回陛下,长主的车辇申时已经上路了。”
“翁主呢?最后可随长主一同离京?”
上官照道没有,“臣极力游说,长主原先是不答应的,后因天寒地冻,怜翁主冷得厉害,才不得不应允。如今翁主在臣府中,臣听陛下吩咐,若陛下觉得当进宫,臣明早便将翁主送入禁中。”
这不是她所期盼的吗,留下盖翁主以作人质,他做到了,可她的眼神里满是探究,看他的样子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上……”见她不答,上官照有些忐忑。
她轻轻抬了下广袖,“问翁主的意思吧,看她是愿留在侯府,还是愿意入禁中来。”见上官照暗暗松了口气,复又添了一句,“我在好奇,君究竟是以什么样的理由,才劝得长主留下盖翁主的。”
上官照惶然抬起了眼,她一向喜欢直呼他的名字,这次竟用了“君”字,委实让他心头一阵狂跳。她毕竟不是寻常的女孩子,帝王之心不可揣测,前一刻是如此这般,后一刻便这般如此了。
他嗫嚅了下,“上怀疑臣么?”
她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才浮起个笑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然而究竟是否怀疑,他心里知道。他有些倔强地望向她,眼神悲凉,“臣请命,跟随长主车辇……”
她说不必,“你还是留于京城吧,朕这里也少不了你。”
这就是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好友,嫌隙这种东西是不可起头的,一旦萌芽,将来只会愈演愈烈。他急于弥补,仓促道:“臣并未与长主谈及其他……”
她还是微笑,“我知道,你不必多言。既然翁主在你府上,你今夜便回去吧。琅琅年幼,需要你多照应,待府里一切都料理妥帖了,再回禁中不迟。”
这样的恩典,不知是福还是祸。上官照无言地望她,最终垂首一叹,长揖退出了路寝。
斛律普照迎上来,见他面色不佳,有些迟疑,“怎么?上责怪君?”
即便同是侍中,很多事承办起来彼此也不通气,上官照情绪低迷,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复又问:“陛下可令翁主入禁中?”
如果命入倒好了,留在他府上才是麻烦。他原本是欲撇清的,可是现在看来既入泥坑,便再也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了。他回望那恢宏的殿宇,殿里曾经有他最惦念的人,他一心想要保全她。然而现在她似乎已经成长起来了,非但不需他保护,更令他感到陌生和惶恐。原来与帝王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纯粹的友谊,一切都是为大业服务,不管原来感情多深厚,说消亡,立刻也就消亡了。
扶微回到燕寝还在思量,按照长主急欲离京的态度来看,同意把琅琅留下十分耐人寻味。照是个好人,好人有时候会因好心办坏事,她倒不担心长主忽然想通,给孩子留一条生路,怕的是照透露了什么,才令长主不得不为之。应当怎么办呢……她边行边斟酌,十二岁的孩子未必什么都不懂,容她活命,也不知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
寝台上的皇后躺得不那么老实,见她进来侧过身,一弯臂膀缠绵地搭在锦被上,“陛下忙了一整天,当休息了。妾命人备好了浴汤,陛下松松筋骨吧。”说着又殷情起身,“妾伺候陛下沐浴。”
扶微吓了一跳,忙将他摁下,“天寒,唯恐皇后着凉。皇后只管躺着,不必劳烦。”
她讪讪笑了笑,很快躲进了偏殿里。
除去衣裳坐进热水中,乏累了一天的四肢才松散下来。桶内热气氤氲,她偏过脸看铜镜,镜中有个纤纤的女郎,长发随意拿簪子绾了个髻,蒸得脸颊嫣红,眼睛明亮。这么多年了,她一向不太在意自己的外表,不是天寒地冻,连面油都懒得擦。还好老天待她不薄,没有因长期供养一个男人的角色,长得不伦不类。至少以后袒然面对爱人的时候,身子还是拿得出手的。
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