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轮流洗过澡,换上睡衣。我借他父亲没穿几次而差不多崭新的睡衣穿上,有点小,但总比没有强。阿绿在摆着灵位的房间里摊开客用卧具。
〃在灵位前不害怕?〃阿绿问。
〃怕什么,又不g什么坏事。〃我笑道。
〃可以在旁边抱我,一直到我睡着?〃
〃可以〃
于是我倒在阿绿那张小床边上,久久抱着她,好几次都险些跌下床去。阿绿把鼻子贴着我的胸口,手搭在我腰部。我右手搂着她的背,左手抓住床沿、以免身体跌落。这种环境,实在难以激起亢奋。鼻子底下就是阿绿的发,那剪得短短的秀发不时弄得我鼻端痒痒的。
〃喂,喂喂,说点什么呀!〃阿绿把脸埋在我胸前说。
〃说什么?〃
〃什么都行,只要我听着心里舒坦。〃
〃可爱极了!〃
〃阿绿,〃她说,〃要加上名宇。〃
〃可爱极了,阿绿。〃我补充道。
〃极了是怎么个程度?〃
〃山崩海枯那样可爱。〃
阿绿扬脸看看我:〃你用词倒还不同凡响。〃
〃给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暖融融的。〃我笑道。
〃来句更棒的。〃
〃最最喜欢你,阿绿。〃
〃什么程度?〃
〃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春天的熊?〃阿绿再次扬起脸,〃什么春天的熊?〃
〃春天的原野里,你,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道:你好,小姐,和我一块儿打滚玩好么?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说棒不棒?〃
〃太棒了。〃
〃我就这么喜欢你。〃
阿绿紧紧贴住我的胸口,〃好上天了!〃阿绿说,〃既然这么喜欢,我,我说什么你都肯听?不生气?〃
〃当然〃
〃那么,你能永远不嫌弃我?〃
〃那还用说。〃说着,我抚摸她像小男孩那般又短又软的头发。〃不要紧,放心,一切都会一帆风顺。〃
〃可我就是怕。〃阿绿说。
〃我温柔地搂住她的肩。不一会儿,她肩头开始规则地上下抖动,响起睡熟的声音。于是我溜下床,去厨房取了瓶啤酒喝。由于全无睡意,想看本什么书。但四处查看一下,根本见不到书本样的东酉。本想去阿房书间从书架找一册来,又怕扑扑腾腾地把她吵醒,只得作罢。
我便呆呆地喝啤酒。喝着喝着,我猛然想起:对了,这里是书店!我下楼,拉开灯,在文库丛书架上找来找去。我想读的东西很少,大部分都已读过。但由于反正必须读点什么,便挑了一本书脊已经变s、似乎长期滞销的赫尔曼·黑塞的《车轮下》,把书钱放在电子收款机旁边。存至少可以因此减少一点。
我边喝啤酒,边对着厨房餐桌看《车轮下》。最初看这本书,还是刚上初中那年。就是说,时过8年,我又在一个少女家的厨房里,半夜穿着她亡父穿过的尺寸不够大的睡衣读同一本书。我总觉得有些鬼使神差,若非处在这种情况下,我恐怕一辈子都不至于重读什么《车轮下》。
可话又说回来,《车轮下》尽管有的地方未免过时,但仍不失为一本不错的小说。在这万籁俱寂的夜半厨房里,我自得其乐地一行行细读下去。搁物架上有一瓶落满灰尘的白兰地,我拿下来往咖啡杯里斟了一点。白兰地喝得我身上一阵暖和,但睡意却硬是不肯光顾。
时近3点,我去看了看阿绿。她大概确实很累,正醋然大睡。窗外商店街上的路灯光,宛似一派月华,给房间镀上一层若明若暗的银辉。她以背光姿势睡着,身体仿佛冻僵一般一动不动。凑耳近前,只听见喘息声。我发觉那睡姿竟和她父亲一模一样。
床旁依然放着旅行包,白外套搭在椅背上。桌面拾掇得整整齐齐,桌前墙上挂着木偶画月历。我拨开一点窗帘,俯视阒无人息的街道。所有的店门都落着卷问,惟独酒店前排列的自动售货机瑟缩着身子静等黎明的来临。长途卡车胶轮的呻吟声时而滞重地摇颤一下周围的空气。我折回厨房,又喝了杯白兰地,继续读《车轮下》。
书读完时,天已开始放亮。我烧水冲了杯速溶咖啡,拿起圆珠笔在桌面便笺上写了几句:喝了些白兰地。《车轮下》我买了。天已放亮,我这就回去。再见。我踌躇一下,又补上一句:〃熟睡中的你非常可爱。〃之后,我洗净咖啡杯,熄掉厨房灯,下楼悄悄抬起卷问,走出门外。我担心被附近的人发现招致怀疑,好在清早6点之前的街上尚无任何人通过。只有乌鸦照例蹲在房顶脾脱四周。我抬头望了一眼阿绿房间那垂有粉s布帘的窗口,旋即在都营电车站走去,乘到终点下来,步行赶回宿舍。一家供应早餐的定食店已经开了,我进去用了份热腾腾的米饭、酱汤和咸菜加煎蛋。之后绕到宿舍后院,轻声敲了敲一楼永泽房间的窗户。永泽马上开窗。我爬进他的房间。
〃喝杯咖啡?〃他问道。我说不要,谢过他后,回到自己房间。刷过牙,脱去裤子。钻进被窝狠狠闭上眼睛。稍顷,那铅门一样沉重的无梦睡意便迎面压来。
我每周都给直子写信,直子也来了几封信,信都不很长。进人11月后,直子信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