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圭“哎”了一声,兴冲冲跑走了。
马超笑眯眯道,“你这搞什么儿戏呢?都要开机了,男主还没定?”
元夕靠在椅子背上,“怎么样?看看我是火的命还是扑的命?”
“我看你是在玩的命——”
“呀,怎么这么说呢?我是相信人的爆发力,紧要关头肯定能突破极限——”元夕笑眯眯道,“你看谢老那边,拍到中间换了个叶司静,本来以为时间不够了吧,结果大家加加班,不还是按期拍完了吗?”
“那是因为我接了你的活儿,怕拍不完你这边开天窗。”
“哥,谢谢你了啊。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太不诚心了。别说啊,我直接从那边过来的时候,莫影帝还东问西问,很有要跟着过来的架势。”马超冲她坏笑一下,“兄弟,交流交流啊,你从哪儿学的这个泡——”
“泡什么泡?我这是真心换真心——”
两人胡扯了半晌,阿圭那边换了套民工装出来,还颇是那么回事。
这片子妆发就是省钱,随便市场上买的便宜衣服,也不用什么特效化妆,照着工地上师傅们的装扮,齐活了。
不过,越是简单普通的造型,越是靠演员出灵性。
阿圭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回头问元夕,“师傅,咋样?”
元夕没开口,马超道,“咋样?就工地上一小工呗,不咋样。”
“就那么不行吗?”阿圭走到马超跟前问。两人也是老熟人,说话没遮掩的。
“行还是行吧,但就是不拿人——”
阿圭立刻就懂了,这是演员的问题。
有人天生就是人尖子,走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有人需要磨练,可有人一辈子都只能是个普通人。
阿圭自家知道自家,或者在同辈人里算是出挑的,但是丢演艺圈里,没了元夕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他就一普通演员。
元夕手放在下巴上,道,“你绕着院子,再走一圈我瞧瞧呗。”
此时,几人所在的院子是按照拍戏所需租的一个大杂院,师傅们正在按照剧本里的场景改建这院子,因此到处堆满了材料和设备。公司自家的大师傅,本地请的杂工,被关在房间里整理妆发的服化道,显得十分凌乱。
阿圭绕着院子的屋檐走,路过那些师傅的时候很自然地侧身让,正巧门口有几个人搬着一堆木头架子进来。那几人大概都是从本地找的零杂工,没干过这样的精细活儿,动作很慢,还用本地的土话互相埋怨着说话。其中顶在最后面的是个高个小子,头耷拉着,身上带着蛮劲儿,口头刺渣渣地说话,大概是在让前头的人别乱使劲。阿圭暗觉这人应该是一群杂工的头儿,便等着让开,可突然又觉得不太对劲。
他猛然偏头去看,三两步迈过那些架子贴近最后那人,半晌怪叫道,“易庭北?”
那浅黄着一张脸,黑着两个眼睛,仿佛和高原上的太阳和土地。他咧嘴笑,腔调着道,“咋不叫哥呢?”
阿圭那一瞬间感觉到了绝望,他砸摸了半年的角色,只一照面被人打得稀里呼噜的碎掉了。不用元夕说,他知道,他输了。
他没说话,看着他,道,“师傅等你好久了。”
他道,“等啥呢?该来的时候不就来了?”
易庭北身上吃着劲儿,配合着前面的人,将沉重的木头架子放泥地上。谈后扬了扬胳膊喊,“外面还有一车咧,再来一趟。”
他没来过这地儿,不知怎么找来了;他也不认识这些临时请的杂工,可那态度跟几十年的至亲好友一般。这天大地下,仿佛就是他自个儿的家,伸胳膊展腿儿,自在得很。
活脱脱一个在工地上混了些年,却又带着几分执拗的工友。那双眼睛里的单纯、无知和固执,就跟着山坳里头养出来的一模一样。
阿圭转头去看元夕,却见她和马超站起来,脸上似乎也有点吃惊。
他想了想,走过去,道,“师傅——”
元夕看着他,道,“还走圈儿不?”
阿圭摇头,道,“我比不上他。”
马超看他丧气的样子,道,“咋,丧了?”
元夕拍拍他肩膀,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把他当你仇人呗。”
阿圭知道,这是片子里整死男主一家角色,也是全片中人性最复杂的一个负面角色。他点点头,道,“这个行,我晓得怎么坏。”
马超哈哈一笑,“这不就对了嘛。”
阿圭脱了身上的衣服,钻厢房里,重新找化妆师给自己换造型。
元夕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院门口,待易庭北佝偻着的影子又出现,看着他因为重压而弯下的腰,胳膊上奋起的一条条肌肉,道,“怎么样?”
马超怪异道,“你狗屎运啊,捡了个好货。”
“怎么是捡?我为了调理他都干了啥,你肯定不知道。”
“所以说,导演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你说,他要多久能出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