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然而终究不过是戏言,她比郎怀还大上几岁,如今茕茕孑立,故国不再,却不知伊人何所思?
大步进来的人如同沙漠中的沙狐,步伐轻盈敏捷,暗藏惊人的爆发力。安牧公主一身粗布棉衣,脚上的皮靴也有破损。她的头发披散着,显得有些狼狈,脸上糊着泥土充作伪装,看不出本来面目。
多添了两根烛火,郎怀请了跪地行礼的安牧公主一同在八仙桌旁坐定,道:“万事且住,先填饱肚子吧。”
安牧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削的年轻将领,有些狐疑,担忧自己是否寻错了人。但腹中火烧火燎,于是她听从主人的话,接过郎怀特意递上的汤勺,风卷残云般对付面前的菜肴。
长久的食不知味,让普通的四菜两汤宛如人间绝味。安牧就着熏烤香软的馕,连话也顾不得说。
侍候的竹君陶钧掩了笑意,为她又添了一碗鸡汤。
郎怀胃口不大,很快便饱了。她接过茶碗慢慢品着,等安牧终于不再露出饿狼般的神情,才开口道:“公主殿下,喝茶么?”
安牧这才觉察到自己失态,脸颊烧灼起来,好在有伪装才遮掩过去。她佯装镇定,道:“喝。”
主客重新回到收拾出来的小书房,分主次坐定后,郎怀才问道:“请恕本将直言,公主千里寻来,所为定是救援各国贵族,请大唐发兵帮助你们复国。”
安牧神色一凛,道:“自然如此。”
郎怀露出个笑容来,道:“安牧公主一路东来,应该知道咱们大唐龟缩龟兹,短时间内,是无力出兵。”
她所言不虚,安牧自然清楚。但如此被拒绝,安牧怎可甘心?她挺直腰背,道:“西域诸国一向奉大唐为上,年年入朝纳贡。如今盟国有难,大唐理应援手。”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郎怀怎么不懂?她笑道:“殿下,我们怎么没有援手?不过如今兵力悬殊,我军后援还未全部到达。”她觉得有些热,略拉了下领口,续道:“安西四镇归属大唐,本将来此就是为了克复四镇,重开丝路。公主殿下一路舟车劳顿,便请好生在此休息。等将来重新夺得西域,自然可和家人团聚。”
郎怀露出个疲倦的表情,道:“天色很晚了,阿竹,送客。”
安牧还待再说什么,却被竹君客客气气请出屋子,安置在跨院里。
看来郎怀很清楚如今形势,是断然不会轻率发兵的。安牧一人坐在简朴的床榻上,满面愁容。
她的亲族尽皆被抓,如今过去大半年的时间。她上回冒险潜入疏勒,但见昔日四镇中最为繁盛的城池只剩断壁残垣,百姓十室九空。囚禁诸国王族的城主府防备不算十分森严,给了安牧空隙。她眼见自己的老父亲如同奴隶一般在做着下人的活计,几乎咬碎了银牙,才忍耐住当时就翻墙进去。
本想徐徐图之,却被郎氏存留的钉子发现,打晕带了回去,才有今日的会面。算算时日,也过去三月了。
得好生想个办法,要那铁石心肠的年轻将领多想着诸国,否则将来大唐平息西域,万一起了称王的想法,那诸国贵族岂不是堪忧?
安牧公主离开,郎怀唤来陶钧,道:“布置好人手,这位公主殿下隐于此的消息万万不可走漏。”
“爷放心,都布置好了。”陶钧摸了摸一旁食盒内的汤药,端起递上,道:“爷,仗不是几日功夫就能打完的,您可得惜命才是。”
郎怀苦笑着接过来一气喝干,道:“我是着实担忧兕子,太上皇驾崩,她还不知得多难过。真想不顾一切赶回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时间轴中,现在人物里,第三个巾帛不让须眉的女性角色正是出场。
她是郎怀将来平定安西的一位助力,就只能剧透这么多啦。
下一回应该会回到长安视角,明皇在这里提过,驾崩了。留给七哥明达的问题还有许多,咱们一个个摆平,不要着急。
这一回前面都在写断金篇残留的伏笔,安西怎么乱的,丛苍澜瑚怎么打下来的。但为什么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会横征暴敛呢?
就酱。
第120章悠悠行万里(三)
开扬三十四年腊月十三,有星划过西空。是夜明皇于麟德殿驾崩。
次日,李遇着大丧之服上朝,着礼部宗正寺治丧。
而明达一身缟素,滞留宫中,准备着明皇临去前布置下的最后两步棋。
章安仁拿到了明皇印着行玺的密旨,由郎氏的钉子护送入蜀。他只道这是一种保护,却不知这是尚子轩等人商议后布下的杀局。若章全不依圣旨,还有一批暗中跟随的钉子便会行刺杀之举,断不会将章安仁白白送还给一个将要谋逆的大臣。
他们几经商议,均觉如今形势,由章安仁携带明皇旨意,许诺章氏世袭舒意侯,迁入长安。就算李遇将来有心秋后算账,也得掂量掂量这封旨意是明皇所下。用一个世袭的侯爵,换整个蜀南道的太平,怎么都合算。
而明皇的第二道棋,便是下旨,命梁贵妃殉葬。
“朕老了,糊涂多日,妄自害了你们。”将死的帝王面容平静,看着自己的小女儿,笑道:“朕知道明达为一件事,不知如何是好。爹来为你铺最后一次路。”
“袁玄洪此人在历代不良帅里,并非出彩的人物。”明皇闭上眼,一字一句道:“他野心不大,做事只能说是有分寸,但是个重情义的人。也是因此,那夜此人没有现身。”
“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