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漪摇了摇头:“我信。”她初时慌乱,但一入殿,就明白过来了,陛下若真有此心,不至于被她当场撞破。温室殿大得很,要藏一个人不难。
刘藻松了口气,然而还未等她全然放下心,又听谢漪道:“可她确实在你床上。”她转过身面对着刘藻,眼中已不复方才的失望黯然,微微有些润湿,泛着柔和的光,她接着说,:“陛下,我已老了,年过三旬,而你正当芳华。”
刘藻着急,想说谢相不老,谢漪却微微地摇了摇头,笑意涩然:“我其实并没有想过陛下会爱我一生,但我知道,陛下是好孩子,知恩图报,也温柔体贴,即便有一日我年华老去,陛下爱意消弛,也会尊重我,待我好,在那之前,我们还能有数年好时光。”
刘藻急忙摇头,道:“不是数年,是一世。”
“我们的一世,并不重合。”
“重合。”刘藻抱住她,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在她的耳边,轻声道:“自我爱上你那一瞬,我们的一生就重合了。我会追上你,你别嫌我幼稚无知。”刘藻觉得怀中的人像是全然融入到了她的骨血中,如此难以割舍,她乞求道:“你留下,你若是觉得不习惯,再让我等上数年也不打紧,只是不要离了我去。”
她话语诚挚,像是对待敬奉心上的神祇一般,呵护着这份情意。谢漪自然感动,可人总有生老病死,陛下才几岁,怎知苍老的可怕,怎知女子年华逝去后的残酷。她相信陛下,却信不过岁月。
谢漪并未将这重重顾虑说出,只是听到她最后那句,微感不解,将她推开一些,问道:“我能去哪里?”
刘藻顿时沉默。
谢漪轻抚她的后背以作安慰:“我与你有数日之约,又能去哪里?”以她的性子,既然让刘藻等她数日,就绝不会再拒绝她,但凡有分毫动摇,她都不会将话说出来。
原来谢相记得。积压了一日的委屈顿时泛滥,刘藻闷闷地道:“我看到你寄与家臣的书信了,你已打算修缮宅邸,难道不是想要辞官去国吗?”
谢漪讶然,转而轻笑,笑意清浅而温婉:“是与母亲养老所用,她去了就不回来了,自是要将宅邸好生修缮,也好供她颐养天年。”
刘藻这才知道她误会了,白白自怨自艾了一晚,还惹出一场更大的误会来。
她一想就觉无地自容,脸上红得发烫。她将绿竹为何会在她床上,原原本本,仔仔细细地与谢漪说了一遍:“我并非真想移情,只是觉得倘若我变了心,你兴许就不走了。”
真是傻。谢漪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若当真变了心,她更会远远走开。只是这话,谢漪并没有说出来。
“那你以后也不许走。”刘藻忽然机灵起来,眼下气氛融洽,温情脉脉。她要赶紧趁此机会,再讨一句承诺。
谢漪怎会不知她的用意,却也不为难她,与她道:“不走。”
刘藻笑了笑,很是高兴。
火盆忽然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是火盆中的一截木炭烧断了。谢漪走过去,往里头加了些新碳。
刘藻跟着她,走在她的身旁,见她小心地夹起木炭往火盆中放,一股欣喜犹如涓涓细流的溪,从心底渗出,先是少许,而后蔓延至全身。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谢相应当是接受她了。
刘藻欢喜雀跃,眼中满满的都是笑意,望向谢漪时,又忍耐住越来越大的笑容,想到那日在那座宫室中的情形,关切问道:“谢相的心病,可医好了?”
谢漪动作一顿,道:“好了。”
“那就好。”刘藻道。她其实还是有些好奇,有什么事这样难,竟连谢相都难住了。照理说,这样的事,该是举朝震惊的大事,可她身在宫中,耳通四方,却连半点风声都未听闻。
她这般想,面上少不得带出了些疑惑来。但谢漪显然不打算说,假作没看到,绕开话题道:“陛下这些日子,可去鞠场玩了?”
刘藻不知她怎么突然提起鞠场,摇摇头,道:“没有去,我一直在宣室等着,万一谢相入宫,就立即能看到了。”
谢漪的容色缓了缓,她从袖袋中取出一枚香囊,递与刘藻道:“这是我随手缝制的香囊,陛下若用得着,便收着。”
刘藻完全没听到随手二字,眼睛一亮,连忙双手接过,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若非她沐浴过,只着了中衣,未系腰带,恐怕立即,就要将香囊佩戴在身上了。
谢漪眼中满是笑意,她停顿片刻,矜持道:“绣了竹子,南竹寥寥几笔,远不及莲花复杂难绣。”
刘藻闻言,将香囊端到眼前,仔细地看了看,只见南竹挺拔,竹叶潇潇落拓,绣得极为精细用心,只是竹子的确不如盛放的莲花来得针法繁复。
她点头道:“确实还是莲花难绣。”
谢漪的笑容顷刻间敛去,淡淡道:“陛下所言甚是。”
第82章
刘藻正低头端详香囊,并未察觉谢漪容色不悦,她越看越喜欢,怎么瞧怎么好,抬起头来,与谢漪认真道:“我就喜欢竹子,但凡谢相所赠,我都喜欢,但是刺绣费功夫,于眼睛也有损伤,谢相以后不要再绣了,我有这一枚便很欢喜。”
刺绣本就费眼,这香囊上的竹子,又绣得这般精细,显然是下了大工夫的,何况谢相白日忙碌,诸事缠身,必腾不出空来,她定是夜间赶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