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在吻别了熟睡中的儿子冬冬后,柳霞把于长山送到了家属院门口,小雨下了一夜,于长山没有说什么,只是提着简单的一包行装,大踏步消失在清晨的雨雾中。
不知为何,自己的男人虽然很少出门,但每次一看见于长山提着行囊出门,柳霞心中总有一种永别,再也不见的伤感念头,她担心自己的男人这一去,将再也不会回来。
至于为什么,柳霞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唯一清楚的一点,自己并不像别人看起来的那样,那么的了解自己的男人。
于长山穿着厚厚的胶皮雨衣,沿着坑洼不平的城西小道,疾步快走。
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于长山在一个路口停下,将行李抱在怀里,遮蔽在雨衣下。这个路口是进出江城的必经之处,所有出城的车都须经过这里,过平安桥,穿城东,出江城。
天色微微放亮,一辆货车轰隆隆地行驶过来,于长山摘下雨衣的帽子冲货车挥手,货车笨重的停下来,于长山打开货车车门,钻了进去。
货车司机看看于长山,没有说话,点头示意,踩下油门,朝着出城的方向驶去。
于长山坐在副驾驶,脱下雨衣,叠了放进行囊。
“师傅。”
于长山从衣兜里掏出五百元钱,放在司机眼前。
司机看了一眼,伸手将钱塞进了裤兜。
“我只管开,你啥子时候想下车就告诉我。”
于长山点头,“辛苦。”
货车在清晨的雨雾中缓缓前行,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城东,马上就除了江城市区。
于长山侧身从裤兜里拿出一盒还没拆封的骄子烟,却带出了刚买的那张火车票,江城至省城的车票。车票被雨水浸湿,字体有些模糊,于长山捡起车票,小心擦了擦上面的雨水,塞进了行囊中。
给司机点燃了一支香烟,车内的气氛宽松了许多,司机的话匣子也被打开。
“听你口音不像我们江城的,这是要回老家嘛?”
于长山看着车窗上缓缓流下的雨滴,淡淡地说,“不是回家,只是去看个朋友。”
司机忙里偷闲,瞄了于长山一眼。
“不是我话多啊,是我有点搞不明白,为啥子不坐火车去嘞?火车多方便嘛,一天一夜就到喽!”
于长山转过头对司机笑笑,“不习惯火车,人太多,太拥挤了,我喜欢安静的环境。”
司机若有所感,随即笑出了声,“那就难怪了,你看我们跑长途的大货司机最怕的就是安静,这一路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闷得慌,你还想找安静……”
于长山也笑了,“那咱俩正好做个伴儿,路上不寂寞。”
出了江城,货车驶入了蜿蜒盘曲的丘陵山路。天色已经大亮,雨水也惊奇的停了下来,放眼望去,一片连绵不绝的深绿色随着丘陵跌宕起伏,笼罩在丘陵上的雨雾也正在渐渐散去,车头的正前方,一丝曙光正冉冉升起。
于长山将车窗摇下一半,湿润凉爽的秋雨气息,瞬间涌进车厢。
于长山痴醉的呼吸了几大口,精神为之一振。
不远处丘陵的山坳处,隐约浮现出一片青砖青瓦的民宅,零零星星的散布在深绿色中,十分醒目。
于长山的心不禁抽搐了一下,脑海里再次闪过十九年前那个夜晚,一个冰冷潮湿的雨夜。
“别再下了,求求你,停下吧……求你了,老天爷……”
周遭漆黑一片,除了耳边淅沥沥的雨声,和远处的蒙蒙雨雾,于长山根本辨识不出自己身在何处。他仰面朝天躺在泥水里,试图翻身起来,却发觉背后一阵钻心的痛,让他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
于长山背过手,从背后摸了一把,于长山知道这一定是血,因为他已经文件了血液固有的腥味。
“该死!真特么该死!”于长山痛苦的咒骂着,随即被雨声又掩盖了下去。
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于长山感到喉咙一阵干涩,索性直接张开了嘴,任雨水滴进自己口中,顺着喉管进入胃里。
喝饱了雨水,于长山觉得头脑清醒了很多,只是背后还是钻心的剧痛。于长山两眼瞪着从天而降的雨水,突然嘶吼了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翻了一个身,膝盖跪在了地上,两手支撑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于长山吃力地爬上离自己不远处的缓坡,站在一条不宽的山道上。山道十分泥泞,但上面汽车轮胎的压痕还依然隐约可见,于长山看了看自己刚才的位置,就在缓坡下的十几米远,那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好像是茶园。
山道上的压痕被雨水敲打着,渐渐变成了泥浆,于长山盯着泥浆看了一会,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表面已经有了裂痕,但指针依然在走。
“十一点。”于长山心里一边念叨着时间,一边估摸着汽车开过去的时间,可背后的剧痛在提醒于长山,自己得赶快找个地方处理伤口,否则很可能造成感染,甚至破伤风,如果这样的话,自己恐怕连三天都支撑不下去,会随时倒在任何一个地方。
于长山低头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其他部位,确定除了几处轻微的擦伤外,并没有骨折和扭伤,随手从路便捡了根短木杖,拄着木杖艰难的沿着山道前行。
忽然身后传来马达声,于长山惊慌失措,来不及走下缓坡,直接将手杖扔了,飞身跳下缓坡。好在雨水加上泥浆比较湿滑,于长山像坐着滑梯一般,哧溜一下滑倒了山道下的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