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杜鸿嘉一怔,右手在她肩头稍稍逗留,“什么信?”
伽罗随手接过披风的黑色绸带,不自觉地退了半步,道:“是我离开东宫之前写的,里面除了报平安,还说了我的去向。不过怕殿下问及时表哥左右为难,所以安排人缓些天再送过去。”她在杜鸿嘉跟前坦荡,虽稍有愧疚,却也无妨,只觑着他一笑,道:“看来……果真还没收到?”
笑如夏花绽放,即便如含晨露,被朦胧雾气笼罩,依旧动人心神。
杜鸿嘉这一个月来积攒的所有担忧、失落、气闷,尽数被这笑容化解,甚至连方才陡然看到她再度出现时的惊讶和责怪都消失无踪。
他心里舒畅许多,暗笑自己太过小气,遂道:“重阳之后,我便奉命来了洛州办事,没再回过京城,跟家里也没通消息,看来是错过了。”说话间回身关上穿堂门扇,带伽罗躲在屏风后面,低声道:“好不容易走了,怎么又来这里?”
“被岳姐姐他们发现了,总得跟殿下说清楚,否则纠缠不清,并无益处。”
“然后呢,殿下怎么说?”
“他准许我离开。”伽罗的语气竭力轻松,然而眼底殊无笑意。
这回答着实叫杜鸿嘉意外。
当日伽罗离开时他虽不在场,但能透过谢珩强压怒气的行事中,窥见他的不悦。况且从这半年多的君臣相处来看,谢珩既然肯冒险营救傅良绍,必然是放在心上,不像轻易放弃撒手的人——尤其伽罗不告而别,让谢珩费了许多人手去搜捕,他好不容易寻回,哪会轻易放走。
心里固然疑惑,此刻却不是细谈的良机。
杜鸿嘉扫一眼伽罗来处,看到远处有侍卫步履匆匆,似要出去办事,正往这边走。
他亦有要事在身,到底不敢多耽搁,只问道:“住在哪里?”
“石字街的易宅,就在附近。”伽罗俯身,将拖在地上的披风卷起,收在怀里。
“好,办完事去找你。”杜鸿嘉匆匆说罢,开门放她离开,旋即退至穿堂后,寻个隐蔽的所在藏身——他是奉谢珩之命潜藏在雍城,方才也不是走正门进的白鹿馆,从僻静处按战青留的空隙进来,瞧见伽罗,才会现身。
而今情势凶险,既然谢珩不叫他泄露行踪,他自然还得妥善隐蔽。
……
伽罗走出没几步,便被侍卫赶上,说是奉战将军之命,怕她受寒,特来送披风。
双手递上她的披风,瞧着那不知何处冒出来的男子披风时,眼神颇为古怪。
伽罗谢过,不敢多逗留,出得白鹿馆,脚步匆匆。
心底里的悲伤情绪被杜鸿嘉一搅扰,便淡了许多。她身量没法跟杜鸿嘉比,穿着那身披风,格外空荡惹人注意,只能尽力加快脚步,没空再去伤春悲秋。
到得易宅门口,报上易铭的名头,门房便放她进去。
易铭正在安排商队出行的事尚未归来,唯有谭氏和岚姑对坐在院里,听仆妇说伽罗归来,忍不住迎过去,在院门口撞见伽罗。
谭氏脸上带些诧异,往伽罗身后瞧了瞧,没见有人跟着。
伽罗猜到她的心思,不由莞尔,“不是逃出来的,也没有人跟着,外祖母放心。”因见谭氏的目光落在披风,又补充道:“路上碰见了杜家表哥,他办完事还会来访。外祖母,要不要跟门房说一声?”
谭氏颔首,叫岚姑去打声招呼,旋即陪着伽罗入内。
屋里还是离开时的样子,几乎没半点改变,伽罗脱了杜鸿嘉的披风,折叠整齐,见谭氏只瞧着她,便微微一笑,“外祖母瞧什么?我脸上雕了花吗?”
“长得本来就是朵花,哪还需要再雕。太子殿下没再拦你?”
“嗯。”伽罗垂首抚平披风,不去看谭氏的眼睛,只道:“应该是想通了,那天虽责怪我欺瞒他,后来连着忙了两天不见踪影,也没再计较。我说要离开,他也没阻拦。”
她说得水波不惊,谭氏瞧着她,“就只是这样?”
“不然还能怎样?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即便曾在淮南受过委屈,却也是龙章凤质,天之骄子。先前不告而别已是不敬,后来又苦苦瞒了他一个月,再没脾气的人,碰见这种事都该生气,何况他本就性情冷硬?他那样骄傲的人,自然不肯再吃闭门羹,自取其辱。”
这样说着,心里竟又觉得酸涩起来。
她确实太愧对谢珩,那样骄傲端贵的东宫太子,在朝堂沙场翻云覆雨,俾睨傲视,却为了她一退再退,最终还空手而归。
若换了旁人,碰见她这样可恨的态度,恐怕早将她处死好几回了!
谭氏瞧着她的神色,再度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