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吃饭,父亲总是迁就。殿下应该能想到吧?也是这样的暮色,丁香开得久,比饭菜还要香。坐在花树底下用饭,比闷在屋里有趣多了。”
谢珩笑了笑,颔首。
“父亲和娘亲都很疼我。衙署里不忙的时候,父亲会给我讲故事,平常就是娘亲。那时候无忧无虑,不知道侯府尊贵,不知道高门显赫,也会喜欢绫罗珠宝,但最爱的,还是那小院——哪怕它还不及侯府中一处院落华贵宽敞。”
对面谢珩没打搅,只将她酒杯添满。
“听着故事睡着,是很有意思的事。夏日里天气热,娘亲喜欢在院里纳凉,有时候我睡醒了,她还跟父亲坐在院里,明明是家常闲谈,却让我觉得像喁喁私语,仿佛世间的什么都没了,只有我们一家人,安静得很,又让人心里踏实。”
伽罗垂眸,捏着酒杯送到唇边,徐徐喝进去。
酒香而绵软,直至入腹,才觉出舌根残留的些许辛辣苦涩。
就像有些事情,当时浑然不觉,直到时过境迁,才知其珍贵,继而后悔。
那时候娘亲将她疼到了骨子里,她又是怎样的呢?年少无知,顽劣调皮,虽然大多数时候乖巧,却也常惹得娘亲生气担心。
伽罗甚至还记得娘亲因为担心她而垂泪的情形,绣着梅花的手帕半覆住手背,她背转过身去,偷偷擦掉眼角的晶莹,转过身来,又是那样慈爱美丽的笑容。
那些场景,伽罗即便隔了数年,也记得清晰。
她也不知为何在此时想起了旧事,于此安静暮色中,突然很怀念过去的事。
伽罗瞧着谢珩,眼底浮起笑意,却似蒙了雾气。
谢珩险些伸手,到底忍住了,“死者不能复生,但活着的,总要尽力留在身旁。你父亲的事已安排妥当,不会有差错。放心,他必定会安然回来。”
伽罗点了点头,觉得这时候说谢字,反倒突兀。
饭食已毕,暮色更浓,晚风带着凉意。
伽罗起身,指着那白瓷盘中摆作五瓣的梅花香饼,笑了笑,“这盘糕点必定好吃,殿下赐我作夜宵吧?”
“让战青安排人另做,拿食盒温着。”谢珩也起身,出了花厅。
两人前后脚出了眉山堂,谢珩举步往后园走,行了两步,发觉伽罗没跟上,回过身,就见她迟疑的站在那里。
“愣着做什么?”谢珩挑眉。
“我想……回屋歇息。”伽罗瞧着他饭后散心的姿态,霎时想到了东宫时的数次夜游,继而想到今日在昭文殿时他的奇怪举止。心里的小鼓终究敲了起来,伽罗不知道谢珩想做什么,却总觉得他不怀好意,当然是避开为上。
谢珩犹豫了下,许她歇息,“半个时辰后来这里。”
“这是旨意。”他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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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爱抢戏爱琢磨的战青的日记:
殿下进门前脚步匆匆,出来时神清气爽。
看来那位傅姑娘大有前途!
☆、第43章 043
太子的旨意当然不能违抗,半个时辰后, 伽罗硬着头皮到了眉山堂。
天已渐渐黑了, 伽罗没了岚姑陪伴, 身旁只有个面生的侍女陪着,心里颇不踏实。秋雨后虽放晴了片刻,此时云层堆叠未散, 苍穹漆黑如墨。
眉山堂前,安安静静挑着盏琉璃宫灯。
谢珩一身墨青的长衫, 外头罩着玄色披风,正在窗边看书。见了她, 谢珩随手拿了惯用的漆黑铁扇,起身出来,取过宫灯递给她, “拿着。”
伽罗依言接过,“殿下, 要去哪里?”
“附近有处山坳。你掌灯, 我指路。”谢珩低头, 觑着伽罗。
伽罗犹豫了下, 没敢说推辞的话, 挑着灯笼站在前面,“走哪边?”
“先出别苑。”谢珩连半个多余的字都不肯透露。
“哦。”伽罗气闷,却只能遵命。
她觉得谢珩很奇怪,对她好的时候,体贴又平易, 在面见端拱帝的时候出言解围,在她忐忑忧心的时候及时雨般帮忙,甚至连乐安公主那边的事都考虑得周全,还颇有童心的迫她“送”风筝给他,堂而皇之的挂在书房。
可有的时候——譬如此时——就过于霸道古怪了。
明明不是公事,却非要拿旨意和身份来压人,而且举止奇怪,叫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