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叫了几声就没叫了,被护士抱出去称体重穿衣服,母亲也跟着出去了,彬心不在焉地站在旁边,伊楣挣脱手,说:“你去吧。”
伊楣一直反手拉着床栏杆,这时候脱了力,怎么也转不回来,她只好以类似投降的姿势躺着。
还有温热的液体在流,伊楣听见医生和助手在低声说着什么,她听不清,只觉得身体象了个孔,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流淌。她觉得越来越冷,还有就是想睡觉,眼皮也沉重起来,但是颈子以下的部分好象还没回来,伊楣甚至感觉不到身下的床,她很怀疑自己是悬浮在半空中的。
耳边有声音,是外间护士和彬在低声说话。伊楣觉得孤独,她强迫自己不要睡,她有种预感,认为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伊楣这么想着,仿佛听到有人问自己:“你是不是要死了?”伊楣一点都不感觉害怕,她听见自己好象在回答,她说:“人要死的话原来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助自己。”
护士又给她打了两针,然后伊楣听见医生小声跟母亲说:“宫缩乏力,产程太长了。”
伊楣问:“还没完吗?”
“快了快了。”是母亲的声音。
伊楣闭上眼,迷糊起来。她不记得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到的病房,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是在病房里,母亲和彬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伊楣一时间还记不起自己在干什么,只觉得腰酸,下身火辣辣地痛,她想翻身,肚子的重量却消失了,她很轻松地就翻了身,同时肚子上松弛的肌肉也跟着搭拉下来,那感觉真奇怪,象谁挖走了她身上一大块肉,却忘了拿走包裹肉的皮肤,她的肚子跟空空的羊皮袋一样随着身体的动作耷拉着。伊楣狐疑地伸手去摸,着手的皮肤皱皱的,没有感觉,不像是自己的。她习惯了高耸的小山,这一摸倒吓了一跳,这才想起孩子已经生了。
“你醒了?”彬急忙问:“感觉怎么样?”
伊楣想坐起来,她母亲急忙按住她,带着哭腔说:“你躺着你别动。”
“怎么了?”伊楣觉得母亲一夜之间老了很多,脸色有点灰败。
“你刚才吓死我了,大出血差点就止不住。”母亲说着就哽咽起来。
伊楣笑了笑,她认为母亲有点夸张,她还是半坐了起来,彬抱了床被子垫在她背上。
肚子还在动,伊楣怀疑孩子是不是真的出生了,她看看旁边的婴儿床,那上面有一堆花花绿绿的棉被。然后伊楣很好奇地扭头看看母亲和彬,他们都想不起应该把孩子抱来给她看看。
“你想要什么?”彬问。
“镜子。”伊楣听见自己说,同时觉得奇怪,她明明想看孩子,说出来的确实镜子。
彬急忙给她拿了面镜子来,伊楣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那不是她,镜子里的脸根本就不是她的。伊楣的嘴唇青肿,还有深深的牙印,流着血丝,眼睛通红,跟小白兔的眼睛差不多,头发跟稻草似的,伊楣望着彬,浅浅地笑:“我很难看吧?”
彬把头扭过一边,眼睛里有光流动,终究还是没有哭。
伊楣叹息了一声,这才说:“给我看看孩子。”
母亲说:“天亮了再看吧,你先睡呀!”
“天还没亮?”伊楣诧异地看看窗外,一片漆黑,玻璃窗上印着亮晃晃的白灯,只有一盏灯,孤零零地在另一个世界里飘忽。
“给我看看孩子!”她固执地说。
母亲小心翼翼地把裹在睡袋里的婴儿抱到她面前,没有放手。
伊楣想接过来,胳膊生疼,同时她看见手腕上也一片乌青。伊楣看见睡袋里婴儿粉红的脸和那张小小的嘴唇,笑了,傻乎乎地问:“这是我的孩子吗?”
“是啊,是啊。”她母亲先还在笑,笑着笑着就哭了,说:“小楣,你别吓妈妈!”
伊楣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躺下去,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一命换一命,她觉得自己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个断点,过去以往都跟现在的自己没关系了,很快就会天亮,太阳会照旧升起,而她,已经是另外一个人啦。
全文已完,在这里谢谢最爱笨笨等人的支持,可能有些遗憾,有什么想法,给我发邮件吧,前两天去海南了,刚回了,手头一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