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希昭虽觉奇怪,却也不便多问。这赵夫人做菜手艺甚至是平常,两个菜俱是做得寡淡无味,她自己似乎也并不甚饿,只随意吃了一些,但沈希昭此时却没什么挑剔?道扰之后如风卷残云般将剩余饭菜一扫而空。
赵夫人见他吃得痛快,脸上不禁微微现出欢喜之色,待他吃完,说道:“我在家里时没怎么学过做菜,手艺不好,难为你吃得下去。”
沈希昭道:“夫人说得哪里话来?倒是在下来得莽撞!这里的菜蔬都是夫人辛苦劳作所得。只是在下有一事不解,这油盐柴米却从何而来?”
赵夫人微微一笑,道:“呀,这些物什都定期有人送来。”
沈希昭道:“在下冒味,可是夫人怎么要居在这深山之中呢?”
赵夫人又是微微一笑,道:“这深山远避尘世,公子又怎么到来?”
沈希昭原也不愿隐瞒,但又不愿惊吓到她,当下道:“我家里遭逢巨变,不得不远走逃亡……”这话原也算不得谎话,是以话一出口,想起这些日子来的变故,心里也不觉伤情。
赵夫人眼波澈如水波流动,却也没再追问,顿了一顿,又道:“你没料到这深山还居住得有人罢?”
沈希昭点点头,道:“确是如此!”
赵夫人轻声道:“所以天下之大,哪里又真正有桃花之源可以供人避世呢?眼下时势如何了?”
沈希昭愤然道:“官家承继帝位后却不思北伐,不思迎回二帝,以雪国辱,反而沉溺于西湖歌舞之中,上个月更在风波亭与那秦桧设计害死岳元帅,十年之功,毁于一旦!说起来,江南百姓谁不愤恨不平,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赵夫人默然不语良久,才缓缓说道:“这也不必愤恨不平,国之兴亡,又如何能系于一人之身,是非功过,千秋之后自有后人评说,每条路,都是自己选的,就象岳元帅精忠报国,而官,官家却甘以忍辱,这又有什么法子?”
沈希昭瞿然一惊,没料到她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间竟然说不出内心的感受,只想道:她,她怎么会隐居于这深山之中?
过了一会,沈希昭才说道:“金人残暴,万民受苦,官家视若无睹,未免叫百姓心寒。”
赵夫人微微一笑,道:“早在道君皇帝叫人运送花石纲之时,宠幸蔡京童贯之辈时,百姓的心就已经寒了,否则怎么义军会如那雨后的春笋一般,杀了杀不尽?剿了剿不完,国不能养民,民自然要亡国,只是江山落入异族之手,未免叫人嗟叹!”
沈希昭道:“夫人所言自然甚是,只是我辈男儿,空有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更加叫人嗟叹!”
赵夫人目光看着萤萤油灯,却似看见一个极遥远的地方,良久才悠悠道:“谁能有回天之力?国破山河在,徒使泪沾襟。唉,在这深山之中住得久了,也便什么都瞧得淡了,国兴国灭,是千古更迭不易之理,多少仁人志士操碎了心便能挽得回么?公子,我劝你也不必多想,世事如此,今不独耳!”
沈希昭咀嚼她话里含义,似乎大有深意,这个独居在深山中的女子似乎却比碌碌红尘之人还要看得更加冷淡更加透彻:国兴国灭,千古更迭,谁也挽不回,世事如此,今不独耳,可是这样想,不是太过悲观了么?他想起那战乱中流离的百姓,忍不住道:“可是百姓却多么辛苦可怜。”
赵夫人的目光自油灯上移开,微笑道:“百姓何时不可怜?怪就怪只生在这社会的最底层,都是命呀!”她缓缓起身道:“公子,你早些歇着,许多的事却也不必多想。”当下将沈希昭引入房间,为他燃起油灯,安置铺盖直至一切妥当,沈希昭甚是不安,连连致谢,那赵夫人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能入得山中此室,已属有缘,公子却不必拘礼了。”忽然又想一事,道:“算算时日,送米盐的下人也该是这两日到了,夜里若有惊扰,公子却不必放在心上,只管好好安歇,等下人来了,我让他们护送公子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