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允淳抬起长剑,他已经不愿再去看碧莲一眼,伤心、愤怒、绝望交织在一起,大叫一声,向那少年劈去,他根本没有防御的后招,他只用了全部的力量,这一剑是否会刺中,他是否会露出破绽,他已经全然都不在乎了,而恰恰是在这一刻,他悟到了超越了寻常武学的东西:当你已经将自己置于死地的时刻,当你不惜性命也要誓在必得的这一刻,精神上的力量已经附在了剑上,从而超越了世间所有精妙的招数。
那少年一生也没有见到这样刚狠简单但又这样不顾一切的剑势,还有对方眼睛中那近似于疯狂的决绝,他怯懦了,还是那式燕子细翻云,他忘了这一招刚才已经使过一次了,何况在他使出这一招的时候,他还听见了台下的嘘声。这是这么电光火石般的一愣,他已经绝望的看见剑锋在自己的头上,在这一刻,他居然还听到台下如雷的欢呼声!他不禁闭上眼睛,放弃抵抗。
阮芳芷闭上眼睛,跌坐在地上,不敢再看,心中是一片空白。碧莲再已念不及其它,尖叫着:“别杀他!”一面扑上台去。
鲜血飞溅,一人倒地。持剑者满面都是鲜血,远远看去说不出的狰狞可怖,但如果有谁能有敢走近他的面前,就可以看到他颤抖的面部肌肉与空洞的眼睛。
台下响起暴雷般的欢呼!就连台上的武林名宿们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陆允淳看着碧莲飞跃上台时的身法,但此时此刻,已经不会再有任何事足以让他吃惊了,就连碧莲那伤心欲绝的眼眸也不能令他心痛了,他静静的看着碧莲抱着血泊中的少年,这时他听到了自己干涩但是平静的声音缓缓的说道:“我没有杀死他,我只是废去了他的武功,你不是不愿意我杀死他么?”
自己的声音遥远陌生得象是从远方传来,而碧莲的容貌也因为面纱而似乎在了遥远的异地,可是那双星子般的眸子里为什么没有愤怒,只有哀伤?碧莲的声音软弱而轻邈,不知她是在问人还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竟然会是这样?”
陆允淳心里空荡荡的,脸色惨白的阮芳芷也过来了,当她的衣裙扫过陆允淳的时候,陆允淳听到她细若蚊鸣的说道:“你快走罢,这回是真闯下大祸了!”“大祸?”陆允淳淡淡惨然的笑了,“还能有什么大祸?”不容他们再说第二句,陆续涌来的群豪早已经将他围住,欢呼掌声赞扬交织成此刻最能平抚心烦意乱的乐章。
还有许多人已经围住了阮芳芷,还有抱着卓冠豪的碧莲,武当掌门是他们的领袖,他冷冷的道:“留下他你们才可以离开,正道一贯光明磊落,不会为难你们两个女人。”
阮芳芷冷冷的道:“他已经受了重伤,武功全失,你为什么还要将他留下!”
出云子声音坚冷如寒冰,“我身为武当掌门,有必要查知他为什么学过武当的绝学!”
阮芳芷的目光冷冷的扫过在场的人群,咬唇道:“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碧莲本来一直沉默,此时忽然开口道:“阮姑娘,你将弟弟带回去罢,他的伤需得尽快疗治,瞧瞧还会不会有复元的机会,我会拦住他们的!”说着已将手中晕迷的卓冠豪递到她手中。
阮芳芷点点头,又迟疑道:“那你呢?”
碧莲轻轻道:“我的身子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我不能跟你一起离开,麻烦你跟弟弟说,是我对不起他……”
阮芳芷心中一痛,低头看着怀中脸色惨白的卓冠豪,抬头再看看被人群高高举起的陆允淳,当下不再犹豫,拿出随身的玉箫,拨开人群,一路狂奔而去,这时便显出碧莲卓绝的武学,她也不与人缠斗,谁去追赶,但以无形指力点人穴道,在场人虽多,但未必人人都有拦截之心,拦截者事先又没有准备,是以场面混乱之际,竟被阮芳芷三转几绕便冲出人群,早有百草教的教徒接应,百草教早有准备,而站在人群圈外之人都是江湖中武功较弱没甚名气之辈,武功远远不如,被百草教中人连伤数人之后,阮芳芷早已抱着卓冠豪去得远了。
出云子与几个武林同辈大费周折逼退碧莲,方自出得人群,但哪里还追赶得上,心中好生恼怒,又费力挤回人群中要找碧莲算帐。
谁知碧莲见阮芳芷已经弟弟带走,这一半的心刚刚放下,那一半的心是早已经绝望了的,当下茫然无措的站在人群中,毫不抗拒的随着人群挤来挤去,出云子费尽力气,但人群此时何等喧闹?恁他有天大的本事却也找不出人来。
这一番热闹足足过了夜,群豪这才算散去,这一夜许多人纵酒高歌,也有许多人度日如年,陆允淳未必算是历届夺冠者武功最高的,但夺冠之后心情最劣之人却非他莫属。武当掌门有满肚子的疑问和不痛快,但碍着崆峒掌门在旁,陆允淳又是新的英雄之冠,也不能如何露骨的无礼逼问,而旁敲侧击陆允淳则是一概不应,这一夜夜人人向他敬酒,他则酒到必干,一直醉到人事不知方才罢休。
这一醉,便是一天一夜,碧莲也知自己不便露面,只躲在不起眼处,好在陆允淳有舅舅在旁,又在一夜间名扬天下,也不愁人照顾,只是这一天一夜的日子,陆允淳不醒人事,于她却实在难熬得很。
到陆允淳醒来的时候,峰上的群豪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崆峒一派的众弟子,此刻方才醒来,等待着的自然是舅舅关云飞的一顿责骂,又是惋惜他醉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