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既是林致,又是佐久间一郎。”
“所以你会矛盾,正如这数月以来你内心挣扎一样。”他说。
“若无法规避成为一个刽子手的最终下场,我情愿用胶皮袋套牢我自己的头顶。”
“不。林致,你仍旧还没有准备好回答我的问题。”他摇摇头,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有些失望,“英国人有一篇游记。猎人打猎的时候,意外捡了一只老虎幼崽……”
“这篇游记我听过,徐教授,”她大声说,“我不会在口袋里放一支随时为它准备的手枪。一早知道它是猛兽,我会从一开始就在它脖子上套牢绳索,将它利齿锯断,让它变得驯化,绝不有危及我性命之忧的一日。”
徐少谦笑着摇摇头,“那么你又为什么要带它回家?在锯断它牙齿以后的每一天,你都忘不了它在对你无任何防备、根本无害的情况下遭受来自你的伤害时的神情。那样的目光将会永远谴责你,一辈子挥之不去,林致。”
“那又如何?总好过有朝一日被它咬断脖子——”
“有朝一日?超越时代半步是天才,超越时代一步是疯子。”
她情绪有些失控,“天知道我多希望睁开眼的不是林致,而是天文地理军事政治无所不晓,又能贯通全局的理智聪明人。历史需要英雄,可惜我不是。但我总觉得将我这一介平庸的疯子送到这里来总要有些原因吧?”
“林致。”
她听见这一声,脸色苍白,眼眶发红的抬起头来。徐少谦从讲桌后面慢慢出来,移向她。
她顿时惊呆。
只因徐少谦之前一直坐在轮椅上。
他自始至终坐在讲桌后面,她便以为他只是像别的教授一样坐在那里,兴许课上久了有一点倦,仅此而已。
可谁知道他是坐在轮椅上面?
“怎么……怎么回事?”
她低头往下看去时,只见他西裤裤脚下面,一只脚向内有些别扭的弯折。
“不当心,右脚车轮压住一下。”徐少谦说,“不用看。没大碍。站着吃力一点而已,能走路。”
她脑子里有点懵。再往徐少谦看去,只见他即时走到她面前,也是以一个不是十分礼貌、稍稍向左侧了侧身子的姿势面对她。
好像从她一开始进来,他就一直是这么半个身子对着众人。
她心底一震:“除了脚之外,还有什么?”
沉默了一阵。
她敏锐觉察:“右耳?”
“聋了。”他平静宣布。
她有些不可置信,“绝非不当心被车轮碾过这么简单吧。”
“凡事皆有代价。”
她捂着眼睛克制情绪,不敢看向徐少谦。仿佛那个也许会出现在谢择益身上的一切责罚,因果报应一样落到徐少谦身上。
她听见徐少谦的声音又靠近了一些,“此刻你看见的我,是我与梁彰所不希望看见的你。即使你试着妥协,或迟或早,多年以后也会有人将窒息理lùn_gōng之于众。趁现在更大规模地震尚未致使生灵涂炭,你还来得及。你并没有准备好,否则当我语气无比平和的与其同你商榷时,你仍旧会当我是在指责你,只因你心底深处无法饶恕自己。正因此,我再次恳求你放过你自己。”
她眼眶发烫,咬紧牙关。
天知道她多希望代替她睁开眼来的是一位博古通今的伟人,此人百折不挠、百毒不侵、无惧无畏又思虑周全。
此人甚至可以是一名奸雄,杀人如麻,嗜血杀生,不论善恶,但凡不利自己的,统统一网打尽,根本不惧遗臭万年。
历史与时势都需要fēng_liú人物,可惜的是她只是个凡人。
他不再发问,慢而迟缓的自轮椅上起身。他身形仍旧高大挺拔,只右脚略有些瘸,走路不由自主向右偏倒着,缓缓走出教室去。
他究竟被谁伤?
她无力开口再问。
只知道此刻她兴许是令他失望了。
——
如何放过自己?
她将自己闷在葛公馆里想了许多天。
婚期越来越近,谢家一发出邀请,仿佛全香港名流都上赶着来同他结交似的,连带葛公馆也越发热闹起来。
连常年漂泊在外的乔老爷也自英国回来了。
乔太太赔了夫人,又有林家殷鉴,此刻更怕折兵,动辄在家里发疯:砸东西、骂人……将家里下人连同莱昂都吓得不轻。
直到那日乔老爷亲自上门来时,楚望这才知道,葛太太不动声色将乔家上下闹得鸡犬不宁。林家尚且是苏夫人夫家,到了乔太太这里,葛太太一纸诉状与当初林家老太太假托来的算命先生证词一齐,几乎给乔太太冠上偷盗罪名。
乔老爷面容仍旧能窥见往日清俊,头发却已白了大半。往葛太太面前一坐,徒然比她老了十余岁,气势也矮了一截。
他说了一番感人肺腑的话,葛太太一言未发。末了,只留给他一句掷地有声的:“饶了她?那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