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华商电器公司接过来的电线电路,大部分电压都是为了维持这一栋楼里所有设备正常运转。夜深人静,b栋只能听到墙中管道里的水流声、气流和嗡嗡电流声。发电机组就在b栋楼下。所以即便整个上海停电,发电机组也能自动供电给b栋。我匆匆看了几株,上面用日语写着:〇三三、石井培养基。”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两种菌株成分究竟是什么,b栋也没有任何显微镜可以给我查看,除非带着菌株去c栋,这样太危险了。不得不说他们确实做得十分严密。他们在b栋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因为我在顶层看见了一大桶一大桶的火油,就搁在走廊上,周围有助燃物,帮助他们一有不测立马将整栋楼烧光,以方便毁尸灭迹。所以我又去了a栋,我见他们那些‘护士’时常抱着一大叠一大叠牛皮纸袋在走廊里穿行。留给我的后半夜时间不多了,文印室、斋务室都来不及去,我直接去了档案室。”
“〇三三是传统的牛血粉培养基,而石井……就是人血粉!以牛血为饲料,是因为高蛋白含量,用人血是为什么?能够供给菌株饲养的牛血,若替换为人血,需要多少人?如果仅仅是c栋地下室里的死胎与死婴……我想象不到。上海一天究竟有多少婴儿出生,又有多少死亡?……我试图偷一些资料出来,但是我想了想,绝对不能!即使单独曝光a栋的资料,以他们的缜密程度,我可以想象到,他们绝对有理由宣称:‘上海周围穷苦人疾病横生,因为生活环境脏污,作息极差。如今立春入夏的梅雨季,极易给上海租界带来隐患。所以他们在培养研制抗天花、鼠疫等传染疾病疫苗,所以他们需要人血,而不是牛血。所以他们要从四处收罗死婴!’连我都想象得到,所以他们完全有理由这样解释!除非将纺纱厂医院里所有证据拍摄下来,才有可能让外界相信,哪里会有实验室为了制造抗血清蛋白,制造这么多病菌培养基!而这么多培养基所需的‘饲料’,到底是从哪里寻来这么大量的人血的?”
其实不用许小姐讲,她都已经知道〇三三与石井培养基的区别。这个在后世记载在教科书上有关于这个年代最罪恶的学科,从一个生活在当下的中国医学生嘴里亲口讲出,远比后世更耸人听闻。
她看着沙发里熟睡的小孩,心里突然有个更古怪的想法:“这些‘死婴’里,会不会有一两个‘意外’?”
“什么意外?”
“送来时并未完全死亡,因为什么原因活了下来。或者,送到医院的,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死婴……”
“这没有什么说服力,”许小姐皱着眉头,“我们分析过,他们如果要这么大量的胎与婴儿,有一部分也许来自是闸北区的难民因为家庭原因无法养育的小孩儿,大部分都是女性胎儿。正常男婴,抚养到十二岁便是可以支撑整个家庭生计的劳动力,他们没有理由放弃。医院里更多的男性胚胎与婴儿,很可能来自四马路,你懂我的意思吗?这么小的孩子,根本不会记得自己是怎么被送到医院,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假使寻到他尚还活在人世的母亲,你觉得,她会承认吗?”
听到许小姐这番话,楚望沉默了。
这不是她所熟知的时代,是存在史书上的、日本人口中被“异族治下”了近三百年的民族;是断了脊梁,最为黑暗的时代。
日本人之所以在上海改造这个纺纱厂医院,因为一早便知道他们能有这么多的婴儿与胚胎来源:父母落后潦倒,因为因为一点极小的眼前利益,也许是一两银元,也许是自家儿子能获得虹口租界的一份薪资微薄的工作,这点钱足以够全家人活过整个冬天;上海也有巨大的性|产业链,在这个避孕及医疗条件低下的时代,每天有不计其数的新生命“不得不”出生……这一切艰难生存着的生命,他们温和乖顺、顽强而有韧性;他们是自愿为刀俎献上躯体的羔羊,是最为昏聩的蝼蚁,统统都是列强在租借地上横行肆掠、轻视中国人性命所作出的一切罪恶的总和。
“我们必须要拍照。将所有罪证都拍摄下来,在他们察觉到,用火油将一切烧毁之前。即便夜里,工作人员都走光了,日本巡查队仍把守着不让外人进入。我想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许小姐递给她一张纸,上面写着:
“周五晚上,负责纺纱厂的少佐藤间大治,与十余位大尉与中尉都会去中日英宴会。这是个极好的机会。我们请了两名女士前去赴宴,尽量将藤间纠缠得久一点,给我与另外人留足时间……”她看了一眼楚望的脸色,又补充写下:她们受过极为专业的训练,是出于自愿。
她知道,许小姐与这两位女士也一样,在被组织需要的时候,甚至愿意成为最热烈的殉道者。她在以她的标准对待旁人时,难免也会有失偏驳,她也已经意识到了。
楚望难得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许小姐摇摇头,“不,不用,你已经做的够多了……上次那件事,真真她还好吗?”
她打过几次电话去真真家。薛老爷对女儿感情动态了如指掌,只说她在家休息几天就好了。她自己也忙,也不再去叨扰。
楚望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