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进竹子做的笔筒里, 雪颂愤愤咬住下嘴唇,不想同他搭话。她觉得生气——众人议论纷纷的那一晚她同无妄啥也没做, 一个住在床上, 一个打着地铺,压根连手都没拉一下,清清白白的, 怎么会有那样荒唐的话传出去呢?又觉得不该生气 ——越轨的事她同无妄的确做了,外头的传言不曾冤枉他们,左不过不是在被众人看见的那一晚,是在更久之前。
毕阅见她不说话,干脆替她说了, 喋喋不休道:“他人的言论老子不管,也不屑管, 雪颂, 我支持你!别管劳什子仙不仙魔不魔的,大家都有血肉,都有感情, 种族不一样就不能在一起了么。这是屁话,若种族不一样便不能在一起, 夸父神当初还分甚三界, 干脆只留一界好了。”
施术把知否的神魂运到殿后, 雪颂稳定情绪,望着他似笑非笑道:“你今儿个真贴心, 也很会安慰人,大概只有将心比心过了才能说出这些话来,那么,你爱上桃华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罢?”
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揭人家快要愈合的伤疤,前任魔君大人轻拂衣袖,又气哼哼地走了。
毕阅君玻璃心。
雪颂无奈地耸耸肩,往冰冷的黄金宝座中一瘫,半晌不想坐起来。提笔提得太久,手腕酸痛不堪,她真想把案上堆的文书都扔到后山的无底洞中,若知乐来问,她便说被窃贼偷了。
当然,只是想一想,不可能当真这样做。
短暂歇息之后,她又立即命人传唤知乐前来,让他把知否的神魂带回家将养。知乐领走知否的神魂,将要迈出魔宫大门,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唤住他,问道:“等等,今儿个是八月十九了罢?该送樾辛上路了。”
知乐顿足停下,回身恭敬道:“是的主子,老奴准备先将知否的神魂送回家 ,再找个妥当的地方安置,回来后便安排人手遣送罪臣樾辛去失落大地。”
她颔首,垂下眼睛沉思片刻,又道:“青玉黛的新任夫君九里明已死,孤儿寡母的活在这世上不容易。那么,待樾辛在失落大地住得惯了,把青玉黛和孩子们也带过去罢。好歹让他们一家团圆。”
知乐没答应,也没说不行,只是安静的将她望着。
雪颂干笑,“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还是说你怀疑我是青玉黛冒充的?”
花白的胡须在晨风中飘啊飘,伸手捋顺它,知乐不无感慨道:“我先前一直觉得,主子您终于有老魔帝大人的魄力了,杀伐果断,不留情面。如今看来,您还是存着几分怜悯之心。”他转过头去,眼底似乎有泪光涌现,“留有怜悯之心好啊,若您和当年一样,不为这些事情操劳,只做不谙世事的小帝姬,那样更好。”
知否的多愁善感就是从他太太太爷爷这儿学来的,她不过讲了几句话而已,知乐竟感慨到眼眶湿润了。
她自是不能同她那伟大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老爹相比,除了老婆孩子兄弟子民外,他甚么都不放在心上。至于和当年一样……她哑然笑了。
不可能的,人总归要成长,凡界的小姑娘们会长成大姑娘,她们的职责也会跟着生出变化。左不过人活一世,承担的责任有轻有重,有些姑娘寻到了如意郎君,待在家中相夫教子,有些姑娘成了祝祷祈福的圣女,终生不能嫁人。
而她的职责,从一出生就定下来了,更改不了——做魔帝,振兴魔界。
提起差点掷到毕阅袍子上的狼毫笔,她哀叹着拎过一本文书,迎着大好的日光翻阅起来。
隔日傍晚,她坐在园子里煮茶喝,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
茶叶是刚从碧华山上摘来的,还未彻底晾干,仍然保有三分水泽,翠意仍存。难得的是当季的第一批新茶,权当尝鲜了。
水烧开、茶叶也丢进去,等到咕咚咕咚烧得滚开,她取出白底蓝花的茶盏倒了满满一杯,稍微晃一下便要洒出来。似无妄那样故作风雅,喝茶也要喝得讲究的做派,她学不来,反正都是茶么,都要进肚子里的,优雅地喝也是喝,豪迈地喝也是喝,不讲究不讲究。
她正等着茶水晾凉,有道熟悉的儒雅嗓音凭空响起,搅扰了这一方难得的闲适安宁,“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们雪颂更有气质了,像经过岁月沉淀的一壶老酒,不需挖出来,沉在泥土中便能闻得到香气。”
凑近了,腆着脸笑道:“哟,品茶呢?同无妄学的?”
她捧着茶盏抬起头,望着来人皮笑肉不笑道:“三日?魔君大人当真会玩笑 ,可能时间在您那儿过得比较慢,若后生没记错的话,自您离开魔界到今日,怎么着也得三月有余了罢?”
来者正是尥蹶子跑到凡界不晓得回来的魔君姜落尘是也。
用了两个您字,还用了“魔帝大人”这样客套的称呼……不妙,不妙啊。仔细窥探雪颂的神色,姜落尘试探着道:“你生气了?”撩袍坐下,自斟一 杯,抱怨道:“该生气的是我罢?你派去的那队魔兵好演技,一个个哭哭啼啼的,眼泪快淌成月牙河了,装得挺像一回事,吓得我抛下佳人便跑,连夜赶了回来,生怕你暴尸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