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事,我还好得很。”娉婷语气不善。
凌波被她噎了一噎,朱唇微微张了张,到底没说出什么。我握了一握她的手,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安心,转脸却对娉婷厉声道:“你这是……想拉着整个谢家给你陪葬?”
这话说得实在重,大概凌波也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连忙拉我的袖子,示意我住口。
但屋里的娉婷却冷笑一声,“霍郎将也太看得起奴了,不过是个没进宫的贵妃,即便真的没了,至尊也不会大肆张扬,更不会加罪。只是我到底没死过去,还请霍郎将放心。”
“阿姊几天不曾好好吃东西了,现在身子也虚,你说这些气她做什么?”凌波压低了声音对我低声道。
我却又惊又怒,“这是怎么?还想绝食求死吗?”
“我还劝她喝点鸡汤。不敢让她伤了身子。”
见凌波这样,我火气更大——原本就是因为师父太宠着娉婷,只要不是大逆不道的事,便随意罚一罚也就过了,严只严在她学琴学文学规矩上;现在师父不在了,凌波更是一点不敢说她,才敢闹得要出家要寻死了。
我几步上前去踹开被她锁住的房门,斥道:“若是你真的吊死在屋里,有什么脸面到底下去见师父?”
“我没脸见,霍郎君有的。”
娉婷躺在自己的床上,因为天热也没盖薄被,露出一身华裳。原本孝期穿华服是犯忌讳的,但娉婷大略是一心求死,特意寻出自己最爱的石榴裙,还系上了一层郁金色的轻纱外裙;头上绾了个灵蛇髻,戴上一整套首饰。那艳红的裙子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容色动人。只是脖子上一道血红的勒痕看着委实是吓人。
我看着那道勒痕,一时竟有些语塞。
见我不说话,娉婷懒懒地支起上半身,凌波本想去扶她一把,却被她甩开了。她自己垫好软枕坐了,隔着床前的纱帐,曼声道:“我不过是遵了阿耶的遗命,叫我不要嫁进宫中,不与皇家扯上半点关系,我便不进宫去。圣旨已下,我劝不了至尊收回成命,那就只好……以死相抗了。”
这竟是什么歪理?“师父说这话,明明是叫我好生照应你,下一句才是让你离皇室远着些。”
谁知娉婷却坐直身子,从床帐后探出小半张脸来,一双眸子水汪汪的,脸颊上泪痕犹在。“我叫你这么多年的阿兄,你何曾好好照应过我?别的也就罢了,婚姻大事,你也不曾帮我劝过至尊,还一门心思净来逼我!”
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下意识地求助一般看了凌波一眼。虽然在我跟前凌波一向都是温和的,但见她几次与韩谨对话,也是口齿伶俐心思活络的,应当也能说出几句话帮我驳一驳。
谁知她竟是一言不发,就在一旁站着,仿佛……在观战?
“若你为难、你实在不愿,那也罢了。可我叫你这么多年阿兄,也没求过你一事,今日就算我求你,我真的不想进宫!求你,想法子……”我不说话,娉婷便自顾自地说下去,说着说着竟哭了出来。
娉婷其实不爱哭,偶尔流泪,也多半是在扮可怜博同情,因为师父对她的眼泪毫无招架之力。但她与我,多半还是争吵,因为她不屑于对我装可怜。
“你……不要哭!我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我别过脸去,不让自己看到她的泪水。
凌波拿了手绢默默递上去,也不知她接没接。半晌,才听她抽抽噎噎地道:“阿兄,我是真心在求你!我不要进宫,真的不想进宫!你听到我前些日子弹的那些曲子吗?我不想自己余生都要弹着这些曲子度过了……”
她一提此事,我便想起前些日子那些好奇来探问之人,一转眼见了她放针线的竹筐里有一把大剪子,便一把抄了起来,走到她的箜篌前,抬手便向那一排绷紧了的琴弦剪下去。
“你在府里,好好地成日弹那些曲子做什么?引得多少人前来问询,还以为谢府到底如何了!我这就给你剪了,日后不弹也罢了!”
“你住手!”娉婷急得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绣鞋也顾不上穿,赤脚便朝我扑过来,要抢那把被剪得七零八落的箜篌。
我只是一把挥开她,固执地剪着,惹出一屋子凌乱的噪音,直到剪断最后一弦才罢手。
娉婷被我搡得一个趔趄,亏得凌波扶了一把才没摔倒。凌波嗔怪地看了我一眼,急道:“你剪弦做什么?何必动手推阿姊?”
“你也不必在此假好心,他推的你便来扶,什么意思?”娉婷却毫不领情,再次甩开凌波的手,走到箜篌前,伸手去捻那一排断弦。
这是一把凤首箜篌,与素日常见的卧箜篌不同,凤首箜篌又高又大,张弦极多,我剪了好一阵才全部剪开。一排断弦横七竖八地挂在琴上,看着真是满目狼藉。
我扶了凌波,正要斥她,却见她抚着那一排断弦,忽地大笑起来。
娉婷一直在笑,到最后笑得喘不过气,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也不要我们搀扶,只是冷声道:“你还真下得去手!”
我愣了一愣,想问她为何下不去手。娉婷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