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这晚睡得极沉,他终于放下了身心的负重,香酣一觉,直到被人唤醒。同泰寺这日所有僧人都起的极早。有的僧人往各院洒花、有的僧人安置金座,有的僧人去北侧准备放生笼、有职僧人准备各部经书,大德僧人摆放供佛百物。而小沙弥和寺庙杂奴们,则都被赶往侧院和停车院等地。小沙弥中有抱怨道,还是四部无遮大更好,不用回避贵人,所有人都能瞧见热闹。
相比于四部无遮大的全民,以布施为主。佛诞大更多是贵人的,以佛法交流为主。这日,宗室王公,高爵重臣,南北大德高僧,各国使者都聚往同泰寺。而同泰寺因东道之宜,凡全戒比丘都可列席听讲。
天未亮,皇宫供佛之物就已到,然后东宫、各王府与各门阀府邸陆续送来供佛之物。随后,又有各宫各府放生活物陆续送到。晨钟响起时,同泰寺歇车院已豪车宝马停满了,各路贵人又换车乘坐丝绸坐舆,往来各主殿正院。同泰寺有职僧人便于各殿院不停歇的接。殿内殿外,到处可见着白色缦衣高门居士,着褐色福田衣比丘,亦可见被众人围簇着的着庄严祖衣、拄锡杖的大德高僧。
不多时,突闻有人来报,皇帝御撵到了。众人呼的一下都涌出殿,往院内迎候。
厌此时也随众沙弥在外院中回避静待着。曙光初露,终听到师兄弟们说,皇帝御撵到了。众沙弥一呼声都涌到侧门处,引颈望向前殿。厌也挤在其中,费力张望,然只见院外各贵人坐撵与从人,黑压压站成一片,少说有数百人众。而院内完全看不清,更别提殿内。远远的听到司仪僧人高唱,知是皇帝与同泰寺住持高僧率众人上头柱香。众沙弥也听从管事僧人号令行礼。
不久,听唱经之声响起,梵音穿云渡日,铺天盖地的罩过来。众沙弥肃然起敬,都闭目合十行礼。
各殿礼佛毕,供奉毕,放生毕,皇帝身披庄严祖衣,手执法仗,在院中僧俗的礼拜中,登上正殿前三阶法座最高一阶,众高僧大德亦落座于同阶法座。皇帝开始为大众讲解《大品般若经》。
厌等沙弥听闻皇帝登法座,都行大拜礼。厌行毕僧礼,又双膝跪地,大礼稽首,行臣孙之礼。侧院众沙弥也浦坐听经,虽然正殿主院讲经半字也听不清,无非是静坐,眼观鼻,鼻观心而已。
皇帝讲毕,亦有同泰寺大德登座讲经,随后亦有南北各寺大德讲经交流。皇帝进午斋毕方离寺,下午亦有南北大德高僧继续讲经。三主殿院中,仍贵客居士云集。至晚间,同泰寺亦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亦有众僧唱经,居士盘亘。
佛诞后,僧众打扫三日方善后毕。厌听有职僧人们说,他所见这次佛诞算是最为清简的了。而每年更有各佛节浩浩荡荡,更别提四部无遮大,那才是真正的万众集会。
六月的一个黄昏,同泰寺来了一名游方僧人。厌当时正在大雄宝殿上诵读晚课,待课毕睁眼,就见一陌生青年僧侣正礼拜释迦牟尼佛像。不知为什么,他的姿态很是吸引厌的注意,厌凝神盯视良久。
次日,听沙弥中传说,那游方僧人客居在寺中,只无名号,似是北人。又过一日,又听说,无名僧人竟得同泰寺四位大德同座论经,前日就已入室。厌好奇心大起,也同众沙弥僧侣一样,几日里时时关注论经之事,功课都不大专心了。直过了三日,终见禅室打开。众沙弥不知底细如何,向师兄僧侣打听,师兄们都作高深状,摇头云不可说。厌更加好奇了。晚间时,主持大德高僧善慧大士亲自前往无名僧人所住的客居僧房。这实在有些异常,众沙弥开始乱言纷纷,有说此人可能是佛陀转世,又有说是前朝大定僧侣因有疑惑出定求悟。
厌这晚无法入睡,心中总盘旋一件事。终于,起身穿衣戴帽,悄悄走出僧舍。外面夜色甚凉,也不知是几更天了,只见将盈的月亮静静的照着。厌刚走到客居僧院,就见一窗牖内有烛火映出。厌在院中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定定的看着那一汪光亮,仿佛希望那光可以照亮心中的谜团。天渐渐的变成了水样的深蓝,月亮的光华淡去了。黎明前的苍穹没有一丝暖色,清冷的罩着大地。厌感觉更冷了些,双脚轻轻的交换着重心。厌身体有些颤抖,咬着嘴唇,鼓励自己向前,却仍踯躅难行。东方天际已经微微露出鱼肚白。眼看天色渐明,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问问他。
未及迈步,突然听到一声吱呀门动,就见游方僧背着行李开门走出。厌忙迎了上去,游方僧见他也不意外,视而不见的继续向院门走去。厌在身后出声问道:“您要离去吗?”
无名僧脚不停步,只道:“曙光露出前,我要走出这同泰寺。你若有话要说,就快说吧。”
厌忙边跟随边问:“您能看透我的命运吗?”
游方僧回头看了一眼厌问:“哪一世?”
厌忙答:“这一世。”
游方僧凝神片刻后,道:“这一世,我看不出。”
厌又忙问:“我能改变命运吗?”
游方僧答:“能,能改变来世。”
厌脸上顿时失望至极,低声道:“为什么?我这一世的命运,就真的注定了吗?”
游方僧道:“往世,在你的业簿上,我看得出。这一世,在你心中。所以,我看不出。”
厌睁大眼睛看着他。游方僧不理他,继续前行。
厌忙赶上他,一迭声的问:“你是说若我心中不接受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