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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什么?”背后伸出一双臂膀,将她包围其中,勾回她飘远的意识。
“云,来了。”她指向因风势所带来的白色云朵,腕上数圈他亲自系上的五
彩绳因衣袖滑落而呈现。
每年端午,他依照习俗,以红、黄、蓝、白、黑五色丝线编成丝镯,取其涵
义——驱恶免疾,命长如缕,这小小的丝镯又名“长命缕”或“续命缕”。
四个年头过去,她的腕上也紧系四份丝镯。
他系上每份丝镯的同时,都诚心地为她祈求延寿,每一线每一环都伴随着他
浑厚的嗓音,轻诉着愿以他之命来添她之寿。
减十年甚至是二十年、三十年之命来换取她的续命。
她不知道云海深处的神佛是否能听到渺茫如沧海一粟的平凡老百姓恳求,就
如同她不敢确定风裳衣的预言会不会成真?何时会成真?
但她只知道,白云合从不信佛,却为她求遍各地签诗及平安符,他从不拜神,
却为她屈膝跪遍大大小小的庙宇佛寺……他的诚心或许无法感动上天,但已深深
震撼了她。
红豆眼瞳带着笑意,双手食指、拇指交触,在她掌间形成不规则的圆,透过
这个小小空间将缓慢游移的云朵禁锢其中。
“好远,我摸不到。”她伸长手,云依旧距她好遥远。
白云合扣住她纤细腰肢,施展轻功,在林间飞跃,也朝蓝中一抹纯白飞近,
然而任凭武艺再高,也触及不了九天之高。
呼呼风声啸耳而过,冷冷冽冽,离地数丈仿若腾云驾雾。
“不远,我就在这里。”他柔语,像轻喃,却是最深刻的承诺。
“我在哪里?”红豆轻问。
他始终在她身边,而她呢?她的终点又在哪里?他的胸膛?可她没有把握,
日子无情地悄悄溜走,她每日清醒便算着自己又跨近一步死亡,四年多的岁月,
减去一段足以改朝换代的时刻,她朝前进,心却慢慢地退至恐惧之后。
不再害怕死亡之日的到来,不再害怕魂飞魄散之后的茫茫九泉阴冷,离开阎
王门的日子,他将往后数十年的幸福全浓缩在短短几年,让她再无遗憾,她可以
放胆接受属于自己的命运,以及往后两世相同的轮回。
可是仍避不了幽幽浅叹——他伴着她到寿终,她却必须在他人生中途离弃他;
他倾其所有,她却无法再给。
放不下的,也只有他……
“在这里。”他握着她的手,压在他心窝。
“不要永远……”她摇摇头。只要她断了气,就忘了她吧。
“不会永远。”他毫不迟疑。
红豆微愣。她好歪,嘴里说不要永远,听到他利落的答覆,心头竟又不争气
地酸楚……这样也好,不会永远,这样就好……
吻去她泪眼朦胧,风势吹扬两人衣袖,交缠不分。
暖暖的细语滑人她耳内。
“这一世。”
她眼瞳间的他在笑,这一世,她永远都在他心里,直到他饮下孟婆汤,忘却
今世情浓缘浅,才能忘却这颗在他掌心萌芽、成长、开花,结果的相思红豆;直
到他重新追寻她下世、下下世,甚至是遥远无期的某一世,再一次让她进驻空缺
的心头,补足遗憾。
她笑捻两人一撮发,反复交叉,编着细密的结。
“好,就准你这一世。”
尾声
嵩山山脚下,以简陌茅草搭建而成的茶棚,为过路口渴的旅人提供暂时休憩
的场所。山野小店,十年修得同船渡,今日能同桌共饮茶便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这观念,让不熟稔的路人甲乙丙竟也能笑谈数句。
三张木桌皆坐满客倌,寒冷的正月,壶壶泛起热气的茶水驱逐透骨冷风之际,
也无人会去在乎饮人肚里的茶水是优是劣。
马嘶步停,跳下马儿的白色人影轻扶着尚坐在马上的妇人下马,拂去她一身
冷尘,为她拉紧白色裘氅。紧蒙住脸蛋的妇人挺着浑圆的肚子,蹒跚地勾着白衣
夫君的手臂步人茶棚。
“容倌,请进。”伙计领着夫妇来到棚架内已坐着两名客人的桌前,“天冷,
客倌们凑个足数,一块儿坐可好?”他询问着两人,所有容倌中就属这对男女最
面善,男的爽朗英挺,女的活泼可人,应是不介意与陌生人同坐。
“快让姐姐坐下,挺个肚子很辛苦呢。”伙计话甫完,啃着瓜子的俏姑娘便
大方接话,并为妇人拉开木椅,无心机的模样很是讨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