闱成绩柳山长早已知晓,只有一个进了二甲尾,更别说一甲了,虽失望,但也仅仅是失望这里,今年去的学子,都是下场练手的,能出一个二甲,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现见他们如此这般,想来是真愧了,未来几年不用人劝便会自进,下次定然高中的。
想到此,柳山长和颜悦色让他们入座。
师徒数人围着竹桌而坐,细声详谈,将此次京中见闻略略说了一句,将重点都放在考卷上,几个人身子争着将不会的或者讨论不出结果的题都告诉了柳山长,柳山长也不藏私,或经论点,或由深入浅,娓娓道来,说得兴起,学生也听的认真,将纪宁都给忽视了。
纪宁也不说话,手握竹杯,垂眸品茶,老师爱竹,小舍据用竹木所制,连茶叶亦是今年新竹,虽无其他茶叶的沉稳,倒竹微清香很浓,轻轻低头竹香就鼻尖萦绕。纪宁低头轻尝热茶,竹叶清香口中蜿蜒,纪宁垂着的眸中,却无半分品茶之意。
看似认真聆听,实则早已出神。
看似淡然的心,早已越过重重山峦,飞到京城郊外那所尼姑庵的门前,那所尼姑庵门前有一种很安静的古桐,从庭前青石板到斑驳古漆大门有十六步的距离,那铜把手也斑驳了,覆手上去,温凉掌心。
那是一所隐于半山的古庵,那里岁月静好,进出都是真正修心之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外看来,黑瓦白墙,里间似乎有着绿意,但不知里面是何模样。
因为没有进去过。
每每想要进去时,脑中就浮现她那日泪眼模糊的眼,手就再也抬不起来去敲响那扇古朴大门。是怕,是怕她再见到自己时,眸中仍是惊惧,也是躲避,如果不再见面,心里还能有点奢望,奢望,她已不怕自己了……
只是,也心忧她,她明明身子尚可,怎么就到了青灯古佛相伴的地步?
她,现在,到底如何了?
…………
师徒数人说好高兴了,在抬手时,竟已至日暮西斜的时光,柳山长怔了怔,下意识地去看纪宁,却见他正微笑望着自己,夕阳融进他的清眸,碎星点点,当真一个温润好儿郎。顿了顿,不由笑骂:“你也不提一声,就这样枯坐一下午?”
纪宁含笑,“老师博学如海,学生听之只觉醍醐灌顶,如何是枯坐了?”
“哈哈。”
柳山长被纪宁这句话给逗得开怀,挥手将其他学生们都赶走了,带着纪宁回了家,家中已命人摆好了水酒。既然纪宁不提,面上也淡然,柳山长也不多说过往了,虽是学者,亦有fēng_liú之态。
两人就在院中,对着虽还未中秋但已明亮的皓月,直接畅饮起来。
柳山长是真高兴,老伴没了,那几个孩子不提也罢,隽仪虽是学生但更胜亲子,从拜师之后,除了他在军营那两年抽不动手,他都会来陪自己过中秋,年节时若自己愿意,也会接自己去他家中过年。
能有这样的一个好学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越想越高兴,喝的也越痛快,空酒坛子眼见的多了起来。柳山长和普通男儿一般,并不嗜酒,但情绪正浓时,这酒是怎么也停不下来的,平日里纪宁总会劝几句,今日竟一句没劝,一直陪着他喝。
手边酱色酒坛空了一地,皓月当高,月华铺了一地银辉,纪宁面带酒意潮红,微微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竹林的阴影让他的身姿轮廓半隐,显得瘦削了许多,清润的眸涟漪重重,眼尾似有红意,那红意似孤虹,虽艳,却难免让人有些伤感,只因孤雁无伴。
酒至深夜,纪宁将柳山长服侍睡下了,才迈着有些踉跄的脚步出了门。
拒绝了龙三的马车,独自走在已经夜深人静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夜已深,白日的人声鼎沸早已消弭,只余夜风阵阵,安静清幽,纪宁只垂着头看着地面,一步一个脚印,似游荡,似漂浮。
不知何时脚步一停,抬头时,竟已到了纪宅的门前。
朱红依旧,隐隐也可见院中那株梧桐树,虽夜深,但依旧可见它繁盛的枝叶轮廓。
景如旧,甚至如新,可人已空。
她不在这里。
刚才还能坚持走路的力气似乎一下子就松了,纪宁踉跄了数步才勉强站稳,挺拔的身子似乎一下子就佝偻了起来,怔怔的看着夜色中显得红近黑的大门,那里不会再有人笑等着自己,不会再有人跟自己撒桥,不会再有人跟自己使小性子了……
忽觉脸上一片凉意。
下雨了?
不觉抬头,皓月依旧当空,不见丝毫乌云。顿了顿,怔怔抬手,竟抚到了脸上的泪痕,沉默半响,扯出一个苦笑。
她走时你没哭。
现在哭,有什么用呢?
一边哭一边笑,狼狈到了可怜。
龙三远远的跟着,见纪宁如此,知他伤心事,不忍上前,悄悄背过了身,若非醉酒,先生是不会出现这样的姿态的,他应该也是,不想让人知道的。
也不知脸湿了多久,纪宁长长叹了一声,抬脚,似乎要进前,忽然脚步一顿,眉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