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莫欢在荔枝巷里见到薛氏时的一脸慌色,净空嘴角一翘,若依着她幼时的脾气不改,必定不会轻易开口解释其中缘由。看着莫三太太今日的怒气,恐怕少不了一番苛责。
他踯躅了许久,到底坐不住,索性让刘功又返了回来。
“不知王爷有何要事。民妇是个无知妇人,外子又不在家……”薛氏踌躇地轻抚茶沫,比起先才,更显小心谨慎。
刘功见净空手里的佛珠一顿,遂拿眼示意莫家奴仆,几人一同退到厅外去,只留薛氏和净空两人在厅内说话。
“莫四姑娘……”净空三言两语道出当年莫欢在佛音寺境遇,只隐去自己救了莫欢一事。
说话间看了薛氏一眼,见她一脸错愕疼惜,净空心中暗道,她果然是个只会挑好话说的。
净空端起茶碗,轻啜了口茶水才又接着道:“寺中生活清苦,她人小势弱,了缘师叔对她很是维护照顾,前几日他老人家西去,今日又是他头七。莫四姑娘是个心善的,想必颇为挂念。所以才出了这么一遭事情。”
侯门大家,向来对家里的女孩子看管颇严。若不是因着莫大人旁居伯府一隅的缘故,想来她也不能轻易地跑出去。净空倒不觉得如何,只觉得这世间的规矩束缚太多,十年闺阁,反倒让她失了原本的率真性情。
思及此外,他又想到今日雪地里莫欢娇俏的眼神,心中微微哂笑,也不知她是装的还是真失了。若是前者,倒更好些。
薛氏听了净空一席话,静默了许久,心中对着莫欢的愧疚更深。
自打欢姐儿被寻回来后,不似以前调皮,人也变得乖巧顺从。她和丈夫两人试着问过她许多话,欢姐儿也只一个劲地说佛音寺很好,其他便不再多言。她只当佛祖菩萨显灵,自己在佛音寺里捐些香油钱,年年还愿,定能护得欢姐儿一生平安顺遂。不想里头还有这么一遭情谊。
为着自己的心魔,平日里对欢姐儿束缚管教严厉,她又是个念情重义的。那孩子想必是怕自己多心,才使了诸多曲折的法子,自个儿跑出去的。
前几日欢姐儿肿着眼睛回来,想来也与这事有关。薛氏心头酸涩,这些年莫不是自己把她拘得太过了些,那孩子一言一行皆要顾及自己的脸色心情,自己反倒误了欢姐儿一片情谊。
到底是在人前,薛氏强忍了伤怀,起身朝净空深深一福:“民妇多谢王爷提点。”心里也暗暗惊诧净空为何知情甚多,试探着谢道:“想来王爷在佛音寺时,对小女也是诸多照顾。”所以两人才能如此熟稔。
净空垂眸,薛氏这话语出深意,他心里清楚。复又淡笑道:“贫僧也只稚童一个,谈不上照顾。”
薛氏不好再多加试探,朝净空欠了欠身道:“今日在荔枝巷里,民妇言行多有冲撞。只是小女将笄待嫁之年,依旧童稚无知,到底规矩不好。让王爷见笑了。”
薛氏顿了顿,抬眼见净空脸上淡淡的,荔枝巷里欢姐儿同净空那一眼到底让她心里存了疙瘩,遂又笑道:“她婚期将定,民妇今后定会严加管教,莫随意冲撞了王爷。”
净空闻言心头狠狠一滞,手里的紫檀佛珠也停了转动。他捧起案几上的青花釉里戏茶碗,借着饮茶之际垂眸思量。
温热沁香的雨前龙井润过嗓尖,随后却泛上一线苦涩,灼伤着他的心头。净空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才起身朝薛氏道:“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想来莫四姑娘定能体会莫夫人一片慈母之心。”
又示意门外刘功一眼,刘功很是机灵,连忙捧着净空的玄色大氅进厅来,低声道:“王爷,时辰要迟了,圣上还等着呢。”又朝薛氏微微欠身一笑。
“王爷事务繁忙,民妇嘴碎,倒叨扰了王爷诸多时辰。”薛氏欠身笑道。见他面色平静,提起欢姐儿也只淡淡的,心里才微微放心。
既然是落花无意,流水也无情。她也不必多操心。
莫怪薛氏自作多情,帝皇之家深似海,她不盼着女儿富贵荣华,只盼着她顺心顺意。
等送走了净空,薛氏才搭着周善家的手,往莫欢厢房处走,话里颇有自责:“你说我这些年,是不是和着了魔似的”
周善家的心头也是一酸,方才她在厅外,依稀也听了一些。遭了那般劫难,便是姑娘也像是换了个芯似的,何况太太爱女心切,自然行止有些偏颇。
遂劝慰道:“姑娘最是乖巧懂事的,想必明白太太一片苦心,方能如此依着太太行事。太太也莫过于自责,姑娘终究是要出阁,太太总归要松松手才是,总不能拘着姑娘一辈子。”
薛氏点了点头。提起女儿婚事,薛氏不自觉想起外甥。她拍了拍周善家的,话里疑虑道:“你说嘉哥儿是不是早早的就得了信儿?”
她思前想后,外甥恐怕早就知道那日欢姐儿去的是佛音寺,所以当时才替她诸多遮掩。今日却突然来寻她,说要带欢姐儿去点翠斋看看。若不是这一遭,她也发现不了欢姐儿偷跑出去。
周善家的闻言微微一笑道:“太太尚且能误会,表少爷一门心思全在姑娘身上,岂能不患得患失。咱们的表少爷是把姑娘放心尖尖上的,太太切莫多虑才是。”
薛氏点了点头,脸上多了些笑意,看来这事要快些定下来才是。
等进了莫欢的屋子,见女儿郁郁地半靠在炕上,看着屋角的一枝寒梅愣怔。
薛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