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 小年。
“姑娘可醒了?”冬日里日头短,外面还是灰蒙蒙一片, 南燕点起床头的落地灯,在帐外轻声问道。
过了好一会儿, 才听到帐里传出娇懒的声音, 带着些许困意, 慢悠悠地道:“外头可是下雪了?”
南燕一边掀起帐帘一边应道:“昨儿个夜里下的, 已经停了, 婆子们在扫雪呢。”又从床脚处拿出早散了热气的汤婆子,递给一旁的小丫头,嘴里还不停地念叨, “今日是小年,要送灶王爷呢……”
莫欢懒懒地应了声,等坐在镜前梳妆时, 人才清醒了些。南燕正给她拘发,莫欢从妆盒里拿了玫瑰高脂抹着手,问道:“太太呢?”
“今日里伯府要施粥,太太一早就去给大太太搭把手。”南燕挽发的功夫越发厉害了,没一会儿堕马髻就现了雏形。
南燕从妆匣子里挑了对金镶珍珠点翠珠花往莫欢发髻上比了比,见莫欢点头,才替她簪上。
莫欢看南燕又捡了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钗, 连忙伸手止了, “这一支戴上去, 我头都要抬不起来了。”一边说话一边指着妆匣里一支轻巧的珍珠碧玉簪子, “这个好。”
“太太走前吩咐姑娘要穿得喜庆些才是。”南燕嗔了莫欢一眼,却还是依了她,换了那要簪子替她簪上。
头上简单了些,身上就不能简单了。
南燕坚持要她穿那件大红撒花对襟妆花缎短袄,配着蜜合色束腰长裙。“这次姑娘得依着我,二姑娘三姑娘必定是穿得万分喜庆的……”
莫欢连连应“是”,现在也不知道是谁管着谁了。
又想起一事,问道:“你哥哥这两日可是有找你说话?”
南燕心里知道莫欢记挂着了缘,同样的话每天都要问上一两回,只是她哥哥是在外面当差的,她又在内院,平日里也不能常见面。
她一边微弯着腰替莫欢系荷包,还是捡了同昨日一样的话劝道:“前两日我哥哥说,了缘师傅身上比得之前好多了,姑娘莫要担心,他老人家心善,自然能熬过这一遭的。”
莫欢无奈地点了点头,又一次觉着这古代没得一分自由。心里直念佛,嘴上也自我宽心道:“可不是,了缘师傅他……”
一边说着,见南燕挑了对镶金翡翠玉镯要给她戴上,莫欢便伸手来接,谁知一个晃神,一只玉镯便直直地跌了下去,一个脆响,折成好几段散在地上。
南燕“哎呀”了一声,口里直念“岁岁平安”,却有些心疼,镯子是成对的,跌坏了一个,另一个就不好戴了。
南燕俯身要去捡,莫欢怕她扎了手,“原是我手滑了,不打紧的。让个丫头来扫罢。”看了眼地上的翡翠碎片,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仿若横了根刺,不上不下的。
一时又觉得身上的大红短袄着实有些碍眼,心里烦闷,一边解着一边同南燕道:“还是换了那件秋香色的来罢。”
南燕见莫欢脸上郁郁的,不敢多言,只好依了她。
等给莫老太太请了安,在荣禧堂用了早饭,莫欢便回了三房。
“姑娘怎么不去二姑娘那里顽?”
刚才出了老太太的院子,莫双便喊莫欢去她那里坐坐。她只推昨晚上没睡好,想回去歇歇。被莫双取笑一句“越发懒了”,就回来了。
莫欢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南燕见她兴致缺缺,刚想多同她说几句话解闷,外面的小丫头就掀了帘子进来回话:“南燕姐姐,二门上夏婆子的孙女儿来找姐姐,说你哥哥在二门外等着同你说话。”
莫欢心里一咯噔,和南燕对看了一眼:“你快去看看。”又一顿,焦急道,“还是我和你一起去罢。”说完就掀了帘子出去。
“姑娘……”南燕见她只一件袄子就出了门,连忙拿了一件乳黄色锦缎毛边大斗篷跟了上去。
夏婆子的孙女年纪虽小,口齿却是伶俐。怀里塞着莫欢让丫头给的赏钱,嘴上的话回得更顺溜,“那位哥哥只说姐姐外家的一个老人身子恐怕不大好。”
莫欢闻言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心里不住地发颤,千万别是她想的那般才好。
等到了二门上,看门的夏婆子连忙过来见礼,“四姑娘怎么来了?”
一旁的南燕听了,见莫欢无心同她说话,连忙笑道:“姑娘闲得慌,见我出来了,也跟着出来走走。”又往夏婆子手里塞了几钱银子,道:“天气冷了,夏婶子拿着打几两酒吃,暖暖身子。”
夏婆子欢欢喜喜地接了。又把二门开了来,朝南燕笑道:“你哥哥恐怕等得急了,你赶紧出去看看是什么要紧事?”
转身见四姑娘只在门内站着,也不言语。夏婆子一时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主意,刚想上前来请她到屋子里烤烤火,却听莫欢柔柔道:“夏妈妈自去忙吧,我站站解解闷就走了。你若陪着我,倒是我耽误了妈妈的事了。”
夏婆子听她称自己“妈妈”,连道不敢,只觉得这四姑娘真如下人口里那般柔和。满脸含笑朝莫欢福了福身道:“既如此,我就不在姑娘跟前叨扰,没得搅了姑娘的好兴致。”
莫欢见那夏婆子走了,才往门边靠近了几步,听着外头南燕同她哥哥说话。
“寺里可是有什么信儿?”南燕急莫欢之所急,口里直催促着自家的哥哥。
南顺老实木讷,讲话也是慢慢腾腾地:“了缘师傅原先还好着,谁知这两日就有些不好……”
莫欢向来有耐心,现下也是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