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艾紧紧贴在墙上,悄悄将匕首藏在了身后。那人并没走近,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圆桌上,点亮了烛台。光影跳动,姜艾看清了他的脸,正是今日将她扛上马的土匪头子。
“吃饭。”他大马金刀地往凳子上一坐,黑黢黢的眼睛向她看来。
姜艾没动。甚至没往桌子上看一眼,只戒备地盯着他,藏在背后的手抖得厉害。
黑熊极少与女人打交道。寨子里女人屈指可数,除了四叔家那丫头片子溯英与他亲近些,其他几个女人于他而言形同空气。
他不知道女人这种东西原来这么弱不禁风,骑个马要吐,那么浅的土坑都能摔晕了。胆子还这么小,看到他就抖抖抖,他又不是鬼,有什么好怕的?
黑熊默不作声地与她对视片刻,终于没了耐心,起身,大步流星地向那胆小的女人走去。
他气势汹汹,姜艾顿时吓得手足无措,贴着墙根很迅速地挪到了墙角。黑熊瞅她一眼,转过方向又走两步,她立刻沿着另一堵墙往外挪,壁虎似的。往复几次,她几乎已经挪到了门口,黑熊不跟她玩了,一个眨眼便闪身到了跟前,大手握住她肩膀。
她太小了,他这样靠过来便遮去了所有光线,将她罩在身前一小块阴影中。原本想把她捉过去吃饭的,手心碰到她小小的肩头,不知为何力道突然泄了一半。她太软了,肩膀脆弱得仿佛一捏就会碎掉。
鼻关萦绕着一股清幽的香味,黑熊低头,看到一片乱七八糟的头发,毛茸茸的,看起来似乎很软,还挂着一片草叶。
姜艾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过来的,惊异地瞪大了双眼。又是那种迫人的男性气息,姜艾被包裹其中,身体如弦一般紧张地绷起。肩膀上那只强大的手掌像灼烧过的铁钳,灼人的体热穿透布料,烫得她不自觉瑟缩。
草叶悬在发丝上晃晃悠悠,黑熊盯着,继而伸出了手。
方才听到的污言秽语魔咒一般响起,姜艾一个激灵,反射性攥着匕首向他刺去。
然而习武之人的警惕性和敏捷度不是她能想象的,几乎是在抬手刺出的瞬间,手腕立即便被扣住。手臂仿佛被折断,剧痛迫使姜艾松了手,匕首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黑熊往地上扫了一眼,是他的旧匕首,锈迹斑斑。继而抬眼,深邃不明的眸光落在姜艾脸上。有一瞬间姜艾几乎以为他会杀了自己,片刻后他只是松开手,大步离开,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烛光在剧烈的摇晃之后,渐渐归于平静,屋子里静得吓人,仿佛四处都潜藏着长满獠牙的恶鬼。
逃。
姜艾只有这一个念头。
心跳乱得不像话,她没有多想,甚至顾不得揉一揉几乎被捏断的手腕,慌忙跑向那扇窗户,小心翼翼爬了上去。外头却是一片地势更低的荒草地,令人心惊胆战的高度,姜艾看了一眼立刻缩回来,顿了顿,再次探出头。
留在这里将会遭遇的屈辱可想可知,她宁可摔死,也不愿被土匪侮辱,何况这个高度,还不至于要人命。
太阳落山,远处俨然已是一片未知的黑暗,姜艾有片刻的瑟缩,却还是咬紧牙关,扒着窗台慢慢下去。
从小被教导着做一个淑女,何曾做过爬窗这等事,姜艾紧张又笨拙,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她惊呼一声,整个人便跌落下去。
手心和膝盖再次磕破了皮,疼得姜艾立刻就掉起眼泪,忍不住委屈地抽噎起来。她极小心地拨掉手心的尘土,将丝丝作痛的伤口贴在唇上,缓过那阵钻心之痛。一整日没进食了,在这跌宕起伏的经历中还受了许多伤,这一摔,姜艾连站起来都吃力。
然而人在绝境中总是能爆发难以估量的勇气和力量,她爬起来,辨认出太阳落山的方向,提着衣摆往反方向跑去。
尽头却是一堵高高筑起的围墙,她沿着墙继续走,这个地方大的出奇,围墙连绵不断,没有出口。
没多久忽闻一声暴喝:“什么人?”
姜艾一惊,戒备地瞪着声音来处。侧前方一片幽密的常青树丛中走出一人,铁色粗褐黑布鞋,一面整理着凌乱的衣带,一面流里流气地向她走来。
“哟,哪来的小娘子?”那人左额一浅色伤疤,猥亵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她,兴味盎然,“新娘子,有意思……谁找的这么标致的小美人儿,不好好伺候着,怎么让跑出来了?”
姜艾警惕地往后退,见他不怀好意地靠近,立刻拔腿往回跑。身后那人倒是没有追来,只是没跑多远便迎面遇上了那土匪头子,他阴沉着脸,二话不说上来抓住她,往肩上一抗。
“你放开我!”
姜艾气得直哭,对他又踢又打,他却毫无反应,将她放回屋子往榻上一丢,冷冷丢下一句:“老实待着!”便再次扬长而去。
榻上满是令人抗拒的、那个土匪的气息,姜艾却抱腿蜷缩着,久久没有起来。膝盖上的伤被撞到,疼痛让她没有力气去在意其他。
不久后听到一阵叮叮咣咣声,是窗子从外头封上了。
外面看守的人一直没有离开,姜艾没有再试图逃跑,也不肯吃留在桌子上的食物,就那样蜷在床上,无声地哭着,不知不觉竟昏睡过去。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她是生生被冻醒的,庆幸的是那个土匪竟然没有回来。
夜里静悄悄的,姜艾看着月光打在地上的一道浅淡光影,发着愣。
她想起了深宫中许多个相似的漫漫长夜,想起了拼死要救她离开的嘉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