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院里公子与儒生的对话引得碑林众人侧目停笔,看着那两个最多不过弱冠之年的年轻男子。
一位是身穿华服头戴玉钗发冠浑身散发着一股世家之风的翩翩公子,而另一个则是一袭青衣的普通书生;本不应有任何接触的两人却站在太学院里的青石碑夸夸而谈。
初始时世家公子言语之中带有羞辱之意惹得旁人哄笑,但最后那公子临走前的话分明是说眼前这毫不起眼的抄经书生将来会是状元之才!
这是何等了不得的口气!?自太武元年重建科举制度之后,王朝内每三年便会举行一次范围波及全天下的科举应式。天下读书之人在那时先要通过县试之后才会再进入郡一级的院式,院式通过者会在进入乡试,而到此时乡试之人只有参加县试着十分之二三。
再通过乡试便会再进行京师会考,且不说乡试之时十几万读书人共赴考场的壮观景像,而就是最后已经削皮去骨的京师会考每年仍会有近万人赴京参加!
而就是这样经过层层筛选之人才会进入殿试,经过天子亲式之后的第一名便是状元;如此百万人中出一的天生大才怎么会在这太学院里像普通学子一样跪地抄书?定是那白衣公子的一句戏虐之言而已!周围的人大多如此想,因为纵使那白衣公子是尚书人家宰相府第也不可能知道三年后的状元是谁,更别说九年之后的金科及第之人,能知道的估计只有南北道庭里那夜观天象的老神仙了。
但即使只是戏言那也实在不是该在这洛安城里说的,没点底子便在洛安城里乱说话的人大多都进了牢狱之中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或者更多是再也出不来的。
张姓儒生呆呆的盯着不知姓名的白衣公子背影直到消失,脸上虽然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内里早已如山崩地裂一般,不是因为那莫名公子带话说荆州刺史为何拦下自己不眠不休三天写下的五论五道,或是刺史大人说自己终会是独占鳌头之人。
这些他早已知道,临来京前他已知道自己乡试答卷被阻的事,张姓书生并不自傲而是相当自知,正因此他在乡试落榜后并未同那些落榜书生一样沮丧反乡,而是背着竹制书箱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游遍了整个荆汉郡县并无一点落榜之人所有的颓废之气。
直循着这个书生足迹,从荆州城一直追到荆雍交界处上霞郡的荆州刺史质他为何不回家温习经典为下一次科举之年做准备时,这个刚刚弱冠之年的书生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二品封疆大吏坦然道“书已破万卷,当行万里路。”
此话一出竟然将这位二品封疆惊得说不出话来,据后来人讲当时赶了三天崎岖山路的荆州刺史大笑着拍了拍那年轻书生的肩膀,然后将自己随身佩戴的羊脂玉坠交给了那身上衣破的青年书生,竟就这样便直接跨马回走。
那时这个年轻书生便已知道,对天下士子皆向往的所谓状元独已是自己囊中之物!
所以那奇怪公子说自己会是状元之时心中并未如何波动,唯在听到蓟州韩家和青州许家已经被定下是未来两届状元所出之时浑身犹如被寒气灌体一般。
太武皇帝设登科取士本意就是为了削弱那些世家豪族对官场的垄断,所以太武帝时期除了太武六年的江州陈家三子陈定安以三篇礼道大论赢得太武皇帝拍手叫好,亲命为当届状元之后太武一朝便再未出现豪族状元。可如今建嘉帝在位七年,三次科考三位状元除了建嘉二年的扬州寒门子弟刘睦龙外,包括今年的金科状元可都是彻彻底底出过宰相的官场世家!
恐有仁志,于天下何用?
“竹木寒门终究抵不上朱漆铜箍的百年世家么?”想到这青衣儒生自嘲一笑,本以为太武皇帝伐高林而去蔽日,可没想到那些都是死死缠绑在一起断一枝而生双芽的千年老藤!
“在下丹阳赵氏赵言杰,刚刚在旁听公子亦是荆楚士子,还敢问公子是否去了咱们荆州会馆?”
一个口操荆地官话的士子走到青衣书生跟前拱手客气道,他一直在一旁观察着这书生与那公子,从两人对话之中看得出两人俱是不凡之士,所以即使所谓状元之才只是那公子随口戏言,但见多了各色人物的荆州世家子也认定这书生值得一交。当然,这位八岁识千字的赵家嫡系公子并不认为这书生真的会如那公子所说成为金科状元,只不过是想给自己多拉些门客谋士罢了,开玩笑,你说他是状元他便是状元?那还要两院一司审什么卷,庙堂大臣辩什么题?
青衣书生转头看向扔拱着手一脸微笑的世家公子脸色微冷,但很快怅然一笑回礼道:“郢郡张阳夏,多谢赵兄提醒”
荆州赵家子微微一笑,伸手示意张阳夏与之同行,但在看见书生的变化心中却又有有些后悔自己太过急躁的性格。
天下对荆州的了解多来自千年前的左书:“荆人多才,荆地多泽。”荆州有才气,荆州多大泽,两种虽皆是荆州之物但初读左书时大多会觉得两件事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但若是了解荆州之人便会为这句话拍案叫绝:“荆人多才,多泽难出!”
“荆人多才,荆地多泽....”洛安城内大道上一辆由两匹枣红大马拉着的双辕大车向着东华门出城而去,装饰精致的四轮马车内身份实为玄巽朝唯一异姓王北雍王陈凛嫡长子朝廷亲封北雍王世子的年轻人手捧左书横卧美人膝,嘴里不断地念着那句荆人多才。
女子面如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