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湛下令再探,当得知北梁追兵仅有数千人后,召来众将,道:“两国已然媾和,北梁尽取云衮二州,却仍如此咄咄逼人,数千追兵尾随而至。我欲与之一战,挫其锐气,众将以为如何?”
袁乘风附议道:“殿下所言甚是,若不施以颜色,北梁追兵便毫无顾忌,似跗骨之蛆,如影随形。”众将也俱附和,皆言可战。
袁乘风又道:“殿下可记得,离此不远,有一处松林,可由裴然、邓贺将军各领五百人在道路两侧的松林里设伏。待北梁经过,攻其后军。殿下闻听杀声四起,领军回还,攻其前军,令其首尾不得相顾,必然大胜。”
袁乘风一席话令严湛不甚伤感,他如何不记得那片松林?正是雪后初霁的早晨,经过此间,那时的自己尚有年少轻狂的心性,将浴血的远征更看做是一场心灵的远足。而现在回想起来,却恍若隔世:再不见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唯剩争夺帝位的刀光剑影。
严湛好想就在此处,沉沉地睡上一觉。再醒来时,仍是那个雪后初霁的早晨,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梦境,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父皇厚重的臂膀仍可为自己遮风挡雨,严昂依然言语刻薄,但尚不至拔刀相向……
严湛知道这只是幻想,往昔的美好已化作过眼云烟。现实不会因逃避而改变,只能真实地活在当下,去直面生命中的苦难挫折。
韩俊领军到达松林,已是戌时。韩俊隐隐地感觉到不对,因为这般行军,林中居然未有一只鸟儿飞出。而且周良洛留下的记号也与以往不同,似乎也在暗示危险。
韩俊令两名斥候前去松林打探,不想却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韩俊下令再探,又派出两名斥候,只是仍一如前番。韩俊心道不好,下令前队变后队、后队改前队,速速后撤。不想队伍刚动,松林里杀声阵阵,一彪人马杀了出来,为首的正是俊郎君裴然。裴然高声道:“敌将休走,来与小爷决一死战。”
韩俊见只有裴然一人,毫不畏惧,打马上前,欲与裴然厮杀。韩俊武将出身,知道用锤者大多臂力过人。早先与裴然便有一战,彼时裴然诈败,与虎跳谷设伏,大败韩俊。但韩俊不知内情,眼下又见裴然眉清目秀、唇白齿红,更起了轻视之意。
韩俊笑道:“手下败将,何敢言勇,速速纳命来。”言毕,冲至近前,人借马力,兜头便是一招力劈华山。
裴然也不避让,举起双锤往上一架,竟硬生生地接了这一刀。只听得金铁轰鸣,韩俊只觉得屈刀被猛地弹了回来,虎口被震得发麻,暗叫:好大的力气。
那韩俊是北梁第一勇士,自诩臂力千斤,但不想借着马力,也未曾在裴然处讨了巧去。只得重新打着小心,与裴然斗在一处。
裴然双锤上下翻飞,韩俊屈刀神出鬼没,二人斗了数十回合,裴然渐落下风。北梁兵潮水般涌来,裴然虽领五百精锐,但如何相抗五千北梁铁骑。被一通冲杀,节节溃退。
忽听一声长喝,邓贺领军前来相助。韩俊与邓贺有过一战,勉强打了个平手。见裴然有邓贺相助,自觉不敌,边打边撤。
邓贺也不去追,助裴然聚拢人马。过不多时,严湛与众将赶来,得知韩俊未中埋伏,领兵后撤,道:“也罢,此番也算稍加惩戒,挫其嚣张气焰。”
严湛知经此一战,韩俊必然多加提防,想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已不可能,便下令加快行军,直奔铁屏关。韩俊则一路尾随,不疾不徐。
离铁屏关愈近,严湛愈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但这种不安并非是对身后北梁追兵恐惧。及至一线峡,众将不由神情愉悦,毕竟通过峡谷,铁屏关便近在咫尺,可甩开北梁追兵。而且峡如其名,一线峡通道极窄,仅容两马并行,北梁亦不敢轻易进入。
但来到一线峡前,严湛的坐骑却啾啾嘶鸣,前蹄刨土,不愿前行一步。严湛坐骑踏雪乌骓马,数战北梁,从未出现如此情形。
袁乘风见状,道:“马通人性,铁屏关亦近在咫尺,应该无虞。可令军士先行,殿下与诸将押后而行。”
严湛从其言,领众将押后进入一线峡。行出未有百步,赵文道:“殿下,我观此处较虎跳谷还要险峻,若在此设伏,只怕有来无回。”
赵文话音刚落,忽听轰然巨响,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直将队伍拦腰分成两段。峡谷之上伏兵四起,杀声震天,箭雨如蝗,滚木礌石轰隆而下。赵文见状,目瞪口呆,愕然不知所措。
峡谷内一片混乱,幸而严湛等诸将尚未深入,所在之处尚算开阔,仍勉强可调转马头。诸将见不可为,保护着严湛掉头向谷外杀去。严湛手持承影剑,左遮右挡,击落羽箭无数,但坐骑不免身中数箭。
艰难杀至谷外,所将部军十步存一,仅余不到三百骑,余者尽殁谷内。自战北梁,严湛从未遇此大败,与敌兵几未交手,便被如蝗箭雨、滚木礌石所败。
众将也皆肃然,若非押后而行,只怕此刻亦葬身谷内。过来许久,袁乘风方才缓缓地道:“一线峡距铁屏关咫尺之遥,北梁定不会于此设伏,只怕祸起萧墙。”
严湛如何不知,只是内心深处仍不愿相信,严昂为争帝位竟如此不择手段,必欲除掉自己。
袁乘风又道:“一线峡通道已断,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路即由此下西,绕道陷马滩进入铁屏关;另一条路则是沿来路下北,取道青州直奔宛城。”
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