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既然已断,就证明它在世间混得太累了,是该歇息了。你替我处理掉就成。”
李颜也不言语,只轻轻把绿绮琴架到臂膀上,腾出一手往弦上轻巧地拨动起来。
五根素指形如暴风雨摧折下的柳摆,摆动矫健有力,又不致势强弄折。
当别过一边去的微醺听到匆促疾快如暴雨坠落的曲韵时,讶异地转身去看。
吃惊道:“弦竟然没断吗?”
这时李颜阴郁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难以察觉地嘴边挂了一抹弧度,看着她,轻声道:“幸好只是蝇头处断,稍作补救和调试,琴还能如往初一样。”
就在微醺抱回绿绮准备返回映日苑之际,在廊道边听见不远处的庭院里一些婆子们聚在一块的抱怨声:
“就是三老爷刚收回来的‘假少爷’哇、、平时一副了不起的样子,看谁都眼高于顶的,一声不吭的,还以为自己是正牌公子不成?”
“就是,唤他一声李公子是给脸老爷。谁不知道他出生贫寒!”
“哎、你还别说,那个假少爷这几天还天天夜夜里连书也不读,就爱抚弄那个破琴,弄得咱都不能好好睡觉了。”
“你说他弄个啥呀?整天跟杀鸡似得,老爷收他是因为他考试了得,他连这都不懂!就等着落第被三老爷扫地出门去吧!”
······
听着听着,微醺似乎懂了,刚才她才在疑惑,这样流传数百年的名琴,岂是他说调试就能调试得出的?
况听他方才鼓奏出的音色,似乎完全没有一丝违和感。
若然不是日以继夜地反复调试,又如何能如此?
瞧他方才在东院时的脸色,怕不是已经好几昼夜没有睡了吧?
想到这里,微醺先前对他积压下来的气,似乎也已消散殆尽了。
默默将怀里磨损程度差不多的两个铜钱掏出,在眼前仔细地观察了下,然后,她心中就尽然明晰起来。
她承认当时是自己太冲动,以致醺了眼睛。其实只要冷静下来一想,一看,就会发现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世上,哪有两枚磨损花纹如此相像巧合的铜钱?
可是接下来,她又得烦恼那夜在游廊上的事了。
颜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对她做出那样的事?
当然她是不敢去直接问李颜的,于是,蒋大哈这个当大哥的就充分发挥了一回长兄的作用。
☆、第101章
“大兄台, 问你一个问题, 你一定要如实地告诉我···”微醺突然提拔掉蒋炜炎正挥洒自如的大狼毫,把笔管夹在耳间。
蒋炜炎难得状态好,刚要一气呵成地收笔, 突然就被他妹子夺去了笔管, 别提有多捶心了。
但一见他妹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无辜表情,又不好发作,只好憋红着本来也并不白皙的脸,苦笑道:“妹子!您老人家说归说, 可别把你兄台的毫笔夺了呀···哎哎,说吧说吧。”
“我只是想要分析一下你们男人的心理···”她委婉道,有点小纠结地把狼毫笔从耳边取出, 又夹在撅起的嘟唇与鼻子间,紧拧愁眉道:“我是假如、假如你某一天突然控制不住把伺候你的丫头抓起来亲吻,那你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
蒋炜炎眼看着她妹子衔着那支大笔管,说起话来那支笔就横搁在那, 一上一下的晃动, 直把颊边细嫩的肌肤染上了浓黑的墨汁。
微醺见他只一味看着她发愣,也并不答话, 随即用手一把拿走嘴叨的笔管,笔直地往他脸上一划,顿时一根粗黑的浓墨就把她兄台黑红的脸分成了两半。
“哈哈哈哈···”微醺单手指着他笑了起来,蒋炜炎反应过来,连忙用手去抹脸上的笔墨。
结果越抹, 那墨晕得范围越大,很快脸上都呈炭黑色了。
“妹子你!!”蒋炜炎生气了。
“谁让你不是老实听我说!”微醺也佯作生气地叉起了腰。
“我有听、我有听、”蒋炜炎解释道,“你说,把你身旁的丫头抓起来亲吻···”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墨黑的脸红了红,有点窘迫地垂下了头:“呃···妹子,你···你该不会受了刺激,跟拂冬那丫头···”
听到这里,微醺连忙推搡了他一下,“想什么呢?!我是问你,要是你会去亲一个人,那你抱着什么样的心态?”
虽然一向很吃得开,却也依然觉得这问题很惊世骇俗的蒋炜炎又是窘了窘,“能···能不答么?”
“不能!!”
“那···那肯定就是把她当成娘子才会那么做的吧?”说到这里,蒋炜炎发红的脸变得更黑得看不清了。
当成···娘子?微醺愣怔着,默默念着这句。
蒋炜炎实在看不下去她妹子唇边的那抹胡子,于是就伸出袖子想去擦拭。结果,手刚要触碰到微醺的脸蛋,她人一个晃神就不见了。
随之与他相对着的,是眼神冷如霜雪,与他对峙着的李颜。
“那是···我的娘子。”他蹙着英眉,眼神犀利,直刺人心,说话间薄唇轻启,话语间低沉阴鸷,让人不寒而栗。
微醺被他拉过一旁,紧紧护在臂膀后,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李颜就已经莫名其妙地对蒋炜炎放下了话,转身拉起微醺的手像一阵风一样走了。
微醺就这样被他一路拽着走,直到走到了翠竹苑后偏僻的南屏林游廊过道处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