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他没邀请自己,是沈君澜让自己来的。
林重阳抬手搓了搓脸,现在没外人了,这就代表自己人可以随便说?
看沈之仪的架势是。
可他不是他们的自己人,他和他们有的只是同学情谊,不包括官场明争暗斗的弯弯绕,恕不奉陪。
“既然师兄和沈世兄有话说,那小弟先告辞!”
沈之仪和沈君澜的矛盾,他不清楚源于什么、内情是什么、本质是什么,就算知道也绝不掺和!
自己还没来得及获得圣主隆恩呢,可不想卷入莫名其妙的斗争里去,还是好好地做自己的翰林官,好好编书、普及教育、提高科技生产力为上。
他转身就走,沈之仪倒是没拦他。
门口的沈君澜道:“我送你。”
这话跟踩了林重阳尾巴一样,他道:“不必劳烦,我骑马来的。”
“现在宵禁时间,或者你想留宿?”沈君澜看着他,面色平和,并没有因为沈之仪的指责而恼怒。
毫不犹豫的,林重阳抬脚就走,“我可没有夜不归宿的习惯。”
他回身跟沈之仪告辞,拱手道:“师兄,告辞。”
沈之仪没吭声,林重阳也没管他,转身就走了。
沈君澜看着沈之仪,淡淡道:“你既然是沈家人,就要记住,沈家是从来不结党的。”不结党不经营自己势力,家族弟子们也都凭本事科举,且都要有自知之明不贪恋权势,该退就退。
沈之仪扬眉,“是么,如果我没记错,我的亲事还是令叔帮忙撮合的。”
沈君澜毫不客气道:“杨大学士看中你想挑你做孙女婿,托我六叔说合,你若不同意自然可以拒绝。”
之所以托熟人问而不是其他人,就是为了如果不成也没什么,就当闲话一句,不会有什么闲话传出去。
更何况原本六叔还以为沈之仪一定会拒绝呢,谁知道他倒好像是在等着人问一样,顺水推舟就答应了。
现在还拿这个说事,沈君澜不由得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你跟苏璁说的那句话,我也送给你。”
说完,他也转身离去。
沈之仪死死地捏着手里的酒碗,可惜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将之捏碎,恨恨地拍在酒坛上。
白瓷酒碗碎裂,茬口刺破了他掌心,殷红的血蜿蜒而下。
屏风后一个清丽女子惊呼一声,疾步走出来,“落梅,拿药箱来。”她捧起沈之仪受伤的手,“沈郎,你……这是何必。”
沈之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缓缓道:“无妨。”
京城高傲美丽的女子好征服,可这仕途却步步险途,不得不谋。
他当然是想借助杨琦的势力为自己谋好处,他不为自己打算,又有谁会为他打算?
中了探花又如何,朝中无人,照旧升迁艰难,沈老爷子?沈家?
未曾进入沈家的时候,他觉得那是高山仰止、高岭之花,进入了沈家之后他才发现远不是那么回事,沈家不但不会不遗余力地襄助自己家族子弟和门生,反而还会扯后腿!
他们惯会做的就是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地告诫:脚踏实地,不可好高骛远,恪守本分,不可结党营私……
可在朝中为官,哪里有不划分势力的?没有势力,遇到诘责谁替你说话?没有势力,如何施展抱负?
外人眼里风光、富有权势的沈家,其实也不过一个华丽架子而已。
如果他不自己谋求升迁,只怕七年八年地也离不开翰林院!
他不想把大好的青春就那么浪费在编纂几本史书上,这种事情更适合那些庶吉士来做,他需要的是快速进入六部那些实权部门,用最快的速度来观政学习,掌握为政要领,间或外放去地方历练积累政绩,然后回来继续高升……
这才是他想要的仕途!
而不是明明有升迁的机会却还要谨小慎微、谦逊地要求继续磨练。
尤其当他知道原本陛下已经考虑将他转入户部任主事,结果却被沈家一封奏疏上呈皇帝,建议让他继续在翰林院历练或者外放从七品知县做起,而不要给与特殊升迁。
这是要拿他的前途来博沈家的忠厚名声吗?
沈君澜这是来示威警告?
林师弟扮演一个什么角色,是沈家物色的可以取代他的人?
林重阳打定主意不掺和,自然也就懒得揣测他们的心理,毕竟对他来说一个是师兄是一个是沈老爷子的孙子,他们本是一家人,自己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时代的同宗关系还是非常强大的,荣辱与共,一个人的行为就代表了家族的意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犯下谋逆大罪也是会被连坐的。
沈之仪和沈君澜都是人精,林重阳笃定他们懂这个利害关系行事也有分寸,就当他们兄弟吵架而已。
实在不行,不是还有老爷子么。
虽然想得通却也不爽,就好比家里兄弟吵架,会拉拢别的兄弟壮声势一样,他这是做了夹心饼干!
还是被迫的!
如果他知道沈之仪和沈君澜闹矛盾,别说魏十三叫他去,就算八十抬大轿请他也不去!这次是给老爷子面子,以后这种场合绝对跟他没关系。
夜里他跟冯顺交代早上不用叫他,十五休沐,他决定给自己放个假,睡个懒觉放松一下脑子。
他要睡个懒觉来安抚自己,可都城是不养懒人的,辰时一到,钟楼那绵长洪亮的钟声准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