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胭脂依然饱满均匀,仿佛夜宴上她什么都没吃。
透过这张脸,他依稀又看见了当年那个才进宫的娉婷少女,chū_yè承宠时也是这么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能言善道,无一丝惧色。
这些年过去,当初的那个少女成了眼前这位成熟风韵的妇人,圆滑且老道,满身都散发着客气疏离,想要亲近却无从下手。
皇帝这才惊觉,他与淑妃早已渐行渐远了。
或许,当初不准她离宫,就不会有今日之局了。
那时候,淑妃告请出宫去南安寺,皇帝正在气头上,心里只想着她一个入宫多年的妃子,竟然同胡欣儿争风吃醋,还闹脾气出走,实在不可理喻,便也放任她出宫,不闻不问。
然而在他心里,只觉得淑妃不过是在闹女人的小家子脾气,一时气消也就罢了,没想到她竟然一走便是大半年。
今日,胡欣儿唱了这么一出,他最没有防备、最宠爱的女人,竟然只为了自己的荣华,丝毫不顾皇室的颜面、天家的威严,甚而也毫不在乎自己的感受,干出了这等事。
他五岁被封为储君,十六岁登基继位,当了二十余年的皇帝,整个帝王生涯里,总是被人要求教导着做一个好皇帝。他也勤勤勉勉的尽力为之,虽比不上古代贤君,但自认也还算不差,只是岁数渐长,便对这循规蹈矩容不得半点差错的人生逐渐不甘起来难道他这一生,就要这样无趣的过去么便在这个时候,胡欣儿出现在了他面前,对这个小女子的纵容,其实也有着对自己的放纵。
然而这个他真心实意投注了感情的女人,竟然这样对他皇帝只觉得自己被人深深的背叛了,仿佛肚腹这最柔软的地方被人狠狠的插了一刀,在狂怒与羞愤之后,他心中竟而分外的孤寂与凄凉起来,急切的想要找谁述说一番,才惊觉这宫中竟然连个能陪他的人都没有。
孝靖皇后早已辞世,太后是母亲,有些话也不能讲起,其余的嫔妃情分不过尔尔。
便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淑妃。
淑妃陪伴他多年,两人亦可算作是少年夫妻,而她一向聪慧体贴,一定能体谅明白他的这段心意。
人在最孤寂的时候,总会去寻找一个能让自己逃避歇息的地方。而皇帝眼下找到的,便是淑妃的长春宫。
但来了长春宫,一切却并非如他所料。
淑妃的客气漠然,让他不适,甚而她压根没有想要留他的意思。
诚然,他是皇帝,这后宫里无论哪处宫室他都能住下,哪个女人都不能拒绝他,但如此一来,又有什么意思皇帝心中微有触动,伸手想去握淑妃的手,却被她悄然避了开去。
他有些窘迫,咳嗽了一声,说道“晓得你喜欢时新花卉,朕便吩咐花房特地送了这些盆花过来。你瞧瞧,可中意么”
淑妃有些疑惑,不知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她扫了那些盆花一眼,倒还都是名种,点头附和道“宫廷花房培育出来的,自然不俗。皇上有心,臣妾谢恩。”
皇帝看她除了这样的官样套话,再无别的言语,便有些尴尬了。
淑妃却是不解,皇帝今天这番做派委实古怪,她原本以为他是来说胡欣儿一事的,但他在这儿东拉西扯了半日,竟一句也没提胡氏,这实在让她想不透彻。
经过了一日夜的殚精竭虑,淑妃到此时只觉得疲倦不已,实在没有精神再同皇帝周旋,索性直言道“皇上过来,可是为了胡昭仪之事”说着,也不等皇帝言语,她又道“若为此事,胡昭仪惹下这样的乱子,又是百官群臣看着,没个说法,委实不成。便是臣妾为着皇上想徇私,老祖宗也不答应。即便老祖宗答应了,这出去不是笑话一桩皇上倒也放心,若无个真凭实据,老祖宗也不会随意处置。臣妾必定查个水落石出,证据确凿,绝不会随意就冤枉了胡昭仪。”
她是不大明白皇帝今夜过来到底目的为何,但左不过还是为了胡欣儿的事情,干脆自己先讲出来,既堵了皇帝说情的意思,也是探探他的口风。
皇帝倒是怔了,他看着眼前的女人,他们之间竟然只剩下这样了么他忍不住道“盈儿,朕是有些话想同你说”
淑妃呆了一下,这是她的乳名,而皇帝也不知有多少年没有叫过了。
她心底略有些酸楚,垂眸道“夜深了,臣妾身子不便,不宜侍奉君王,皇上还是往别的姐妹那儿安歇吧。”
皇帝默然,静静的看着她,面无神色。
半晌,他叹了口气,传召了御前宫人,拂袖而去。
春莺上来收拾茶盘,说道“皇上今儿显然有意想留宿,娘娘怎么竟把皇上往外撵呢奴婢瞧着,这倒是个绝好的机会,胡昭仪倒了台,皇上心意有所转圜,娘娘趁势使把劲儿,不就把宠爱又夺回来了么”
淑妃摘下了手腕上的镯子,挑了一下灯芯,淡淡说道“宠不宠,又有什么打紧如今而言,我是不在意那个了。”
春莺不解,说道“娘娘是灰心了么奴婢瞧着,皇上待娘娘还是很有那么几分情意。娘娘陪伴皇上多年,到底和别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