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过一日未见,便疏忽了,想来是妾妄揣圣意了。”
燕怀瑾起身,步履笃定,直到她跟前站定,微微低了低眼:“朕已发落了那马倌,”他捧住她的半边下颚,指腹刚刚好捱在她耳垂后头,一时间无处着落的白玉耳坠便躺在他的掌廓上,“私下里搬弄是非,涎言涎语,胆敢玷污主子的清白,乃是大忌。依着宫规第二十七条,现已教人拔了舌头,贬黜为囚,择日流放临淄。”
他喉间传来闷声笑意,手掌在她颈子间游移半晌,蓦然间却迫使她同自己仰视,下一瞬他便同她额间相抵,二人几乎鼻翼交措,足以凝听对方的喘息声。
他的唇上几乎没有血色,但是神色仍然雍然从容,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掩下愈发幽深的眸光。
“只是眼下依杳杳方才这话,可是还有何不满?”
徐杳只觉得他掌心凉地厉害,她却忽然顿悟,本来这天下便尽在他掌握之中,何况猎宫里头这样一桩无足轻重的事情,何况她心下那些早已蠢蠢欲动的心思。
他其实从来没有那些关于她的忘记过前尘往事。
他一如既往的运筹帷幄,试图成为她世界里的主宰者。
她差点便沉溺在这场势均力敌的戏里了,一败涂地。只是这世上到底破镜难重圆,那些所谓的破镜重圆,也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
而她不愿意重蹈覆辙。
她忽然笑的如释重负:“陛下行事,何时需要旁人置喙。”
她话音未落,燕怀瑾便已将她搂入怀中,从未有过的力道,几乎圈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哄一哄朕,”他终究还是阖上眼帘,他到底还是拿她无可奈何,“你哄一哄朕就好。”
“普天下只您最通慧,怎么这会子竟这般大愚不灵了?”徐杳一时被他的动作锢住,只好埋在他肩里,瓮声瓮气道,“可见往日里,都白待您好了。”
她踮了踮足尖,这才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一些的去处,一双手也柔软无骨般抱在他的腰间,“听鸢尾她们议论纷纷,妾凑近听了,才知晓是山顶日月坪的扶桑花开了,其枝柯柔弱,叶深绿,微涩如桑。其花,有红黄白三色,红者尤贵,呼为朱槿。”她在他颈间呵气如兰,“您那时候说来俪山散心,是专同妾作陪的。如今可还作数吗?”
第59章 伍玖
直到一轮残月梢上挂, 星河也尽数殆尽,成为沧海横流里的璀璨光年。
徐杳这才等来燕怀瑾应她一声“作数”, 他低吟的嗓音缭绕在她的耳窝间:“你若心头郁结,大可来寻朕便是了。”
正所谓尺壁寸光, 不觉间便挑了一个金风送爽的日头出行。寝殿窗轩大开,映出堂外花光流影,苑内的梧桐正值风华正茂。
她端坐在妆奁镜前,鸢尾今日为她梳了凌云髻,此时正为她钗上末了一支白玉簪花,不巧睇对上她盈盈秋水一双眼,立时便奉上笑脸相迎, 言辞间也算是说亲道热。
“您如今是个有大造化的,往昔已矣,真正儿也算是浮云朝露了。听人说起来, 宫里头这两日不甚太平。原是长信宫失了一件霁蓝釉梅瓶,纠察之下说是遭了贼了, 你道奇不奇, 倘若当真是教人盗去了, 那霁蓝釉梅瓶也算不上什么名贵物件,怎偏就失了这一件。”
鸢尾眨了眨眼,如实告诉她, “说是大皇子误打误撞进了长信宫偏殿,失手打碎了去。都知那大皇子是个痴痴癫癫的,按理说皇子措手打碎一件花瓶罢了, 并不值当有什么过错,娴昭仪却拿此事做起文章来。还无端端蹦出个人证说是亲眼所见,因侍奉大皇子的宫女一时措手,将咎过都推脱到大皇子头上,岂知婉后倒也痛快,当即便依着宫规发落了那宫女。”
徒惹得徐杳漫不经心移开眼,循着窗柩往堂外看去,却只瞧见天际边绵延的墙檐:
“她向来是个不安分的,更何况这回是永和宫中人出了差错,她又如何肯善罢甘休。”
鸢尾立在她身后,这才讲事情原原本本说个干净:“只当是一桩冤假错案,就此尘埃落定,却惊动了崇熙太后。原是那宫女同寿合宫的明珠有一段旧时同乡的缘分,这才求了去。那宫女听了信也是急火攻心,得了引荐跑去拜了崇熙太后,将自己的冤屈从头至尾说了个一干二净,十足十以死明志的姿态。到头来,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徐杳一时哑然,临行前整了整裙裾,这才一路往寝宫外头去了。
先是蔡莲寅率众人同她见了礼,这才由人上前拂开轿辇上的帷幔。她探身进去,眼前摊开得是宽厚的掌心,来人骨节修长的手,她便堪堪搭在这样的一双手上进了轿辇。
待她在身侧落座,燕怀瑾却依旧攥着她的手,煞是留连不舍得模样,似乎是在她的指缝间描摹一般,只说旧时有些王公贵族素来爱把玩璞玉菩提之类,大抵便是眼下如此了。
徐杳倒是有几分兴致索然,手上却只由着他把玩:“适才听鸢尾话了两句家常,似乎是宫里头的不太平,您知不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