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那一串儿的话说完停了下来,这才微微屈膝行了一礼,道:“袁姨娘。”
袁兰绣面上的笑容一僵,脸瞬间扭曲了下。
袁兰绣这几年随着云佰城回过三次延城,每次云暖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也多是唯一的一句话,雷打不动永远都是“袁姨娘”。
以前是在延城,旁边有偏心的云老太爷和云老太太在侧,大庭广众之下,袁兰绣顾忌着身份形象,哪里能和个小姑娘争拗?越争,越显得没脸。
所以哪怕心里气炸了,也只能当做听不见。
当然了,当年也正是云暖这句“袁姨娘”才让袁兰绣抓了理由一哭三闹的逼着云佰城让他或休了陈氏,或降陈氏为妾。
话说回来,此时袁兰绣听阿暖又这般唤她,心中又惊又怒,黑着脸心道,以前是在延城,那也就罢了,现在在北平,情况可是不同,这规矩就得立起来了。
袁兰绣收了笑容,示意了她旁边的赵嬷嬷一眼,赵嬷嬷就对云暖端着声音道:“二姑娘,您怎么说话的呢?这里是云公馆,对着太太,您纵是不叫声母亲,也该唤声太太才是。”
云暖听言也没恼,她抬头打量了袁兰绣一眼,也并不坚持,看向袁兰绣,就出声唤道:“云太太。”
云太太而不是太太。
声音平淡,不卑不亢,既没有被勉强的委屈,也没有丝毫的不甘和怨愤。
袁兰绣这才重新高兴起来,也并没有因为云暖加了个“云”字在前面不高兴,不,反而格外高兴了些。
因为她才是云太太。
而云暖这么唤她,显得云暖和她的生母才是外人。
她心道,不过是个不知事的小丫头罢了。
她坐到主位上,也让云暖重新坐下,心情高兴,就云云罗罗地和云暖说了好一会儿话,说的无非是北平现在的风行时尚,贵族小姐们平日里的规矩爱好,多是她在说,云暖在听。
只是云暖一直木着脸,没有多少反应,袁兰绣也没有得到预期的卑微,怯懦和艳羡的表情,说得有点口干的时候,看云暖还是木木呆呆的,顿时就有些索然无味,她心想,这怕是被陈氏和云老太太给养得有些傻了的。
不过木头是木头了些,样貌那真是顶顶好的。
哪怕她面无表情,身上穿着京里时髦小姐们已不怎么穿的旧式袄褂袄裤,面上也明显故意涂黑了,可那眉眼的精致,却是掩也掩不住的。
袁兰绣突然就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她遂收了话,挂了个带了点倦色的笑意,道:“你赶了两日的路,也该是累了,就让阿环领着你去房间里梳洗一番,再歇息一下,看看若是有什么东西缺的,就跟我说,别委屈了自己。”
又看了一直站在云暖身后的阿碧一眼,道,“这是你原先的丫头吧,既然是服侍惯你的,便让她依旧跟了你,只是这北平和家里的规矩她不懂,就让她先跟着阿环好好学着吧。”
阿环便是先前给云暖上茶的伶俐丫头。
云暖应下便带了阿碧跟着阿环上楼去了他们给自己安排的房间。
云暖是在晚上用餐之时才见到云佰城和袁氏所出的一对子女,云琪和云浩的。
此时的云暖已经梳洗一新,换了装扮。
不过仍是简简单单的素底青花绸子袄裙,耳上戴了一对水色极好的碧玉耳珰。
云佰城态度温和地和云暖说了几句话,道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让她好好听“太太”的话,和姐姐阿琪,弟弟阿浩好生相处云云。
云暖俱是有礼的应下了。
至于云琪和云浩,应该是云佰城和袁兰绣对两人特别嘱咐过,两人对云暖的态度都很不错,云琪都已经是堪称热情了,用过晚餐之后,她就拉了云暖,要请她到她的房间里,道是特意收拾了不少洋装和北平流行的裙装出来,让阿暖去挑选喜欢的。
原本说的好好的,云佰城和袁氏也是含笑看着两人,气氛温馨。
只是云琪说完两句话,脸色却是微微一变,她低头,目光凝在了云暖的手腕上。
云暖手腕上带了一个冰玉镯子,水色凝透,晶莹欲滴,衬着云暖幼嫩如凝脂般的细腕,当真是好看得......让人不经意间就失了神。
而此时,云琪正好握着云暖的手,两根手指搭在了那镯子上,镯子的触感清凉却又温润,让人在酷暑下的焦躁感顿失,只觉得冰凉舒适。
云暖见云琪盯着自己的镯子,就很恬淡地笑道:“姐姐喜欢这玉镯吗?我也很喜欢,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夏天怕热,冬天怕冷,祖母便寻了这玉镯给我,是冬暖夏凉的雪山温玉,据说戴了可以调理体质,后来我身体果然就好了很多,所以祖母让我带着这个切不可离身的。”
云暖表情温和自然甚至还有些木讷,原先云琪看她这样是觉得她傻和土,现在却像是被打了个闷拳。
云琪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她刚刚不过是见到这镯子好看触感又那么特别,所以这才多看了两眼,却没想到引来云暖这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