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府好好待着,若要外出,需得你大嫂的令。”
“你的轻功若用在了不当用的地方,西苑的一干丫鬟也只能代人受过了。”
“承煦私自带你往江南国之事,为父尚未追究。你若觉得不服,便叫他来一同受罚罢。”
爹的警告言犹在耳,她不由得心烦意乱。法不责众,爹虽是这般威胁,但估摸着不会为难西苑的下人。至于二哥——江南府苑外的那一番谈话蓦然闯入了她的脑海——他们父子同心,爹不会真的责罚他的。她唯一担心的便是漆错,留在暮芙园的那一只黑皂鸽。
可,她已顾不得那许多了……
汴梁城外,鬼使神差一般,她一跃上了为他们人准备好的车马。她的心擂得厉害,仿佛只有与他们同行,才能稍稍定下几分。她心里明白,她是宋国人、宋相之女,是个无权插的外人,就算跟着他又能如何?丧亲之痛面前,她又能为他做甚么?
可是,昨夜他痛极狂怒的神色犹在眼前,而眼前那张昏睡的面庞却平静得教人心疼。她不能离开他,哪怕只是在背后远远地看着他,能看着他从那无尽的悲恸稍稍挣脱出来,也好。
“卿砚?”姜楠轻声问道,“你醒了?”
赵佑忙抬眸看去,只见林卿砚微微眯着眼,两道剑眉拧在了一起。
“姜楠。”他侧过脸,看清了眼前男子肿起的半边面颊。姜楠混迹南都,一直对自己这张脸颇为自负,却不成想被自己的兄弟挥拳相向。他怔了怔,哑声道:“对不住……”
反应过来这小子指的是昨日那一拳,姜楠忙道:“无妨,是我莽撞了。你转圜过来就好……”其实他每说一个字,半张脸都扯着疼。
“嗯……”他闷闷地应了一声,视线转向对面的赵佑,“赵贤弟,你的……”
赵佑以男声答道:“不妨事,将养几日便好了。”
她说的半是实情。无论是有留还是乏力,那一掌他显然未尽全力,否则她的右早已废了,甚至于性命堪忧。只是,将养几日,又是几日?
林卿砚的眸色悔痛交织,黯然无光。他勉强打起精神,问道:“到哪儿了?”
赵佑道:“已走了两个时辰,应该能在今夜亥时前抵达关境。”
见林卿砚面有疑色,姜楠解释道:“赵贤弟仗义,说是送我们一程。”
他已无心去理这些琐事,淡淡地点了点头,咬牙向姜楠问道:“究竟出了何事?爹他……一向强健硬朗,岂会……”
“十日前的下午,林大人独自在府书房办公,待下人发现不对劲推门进去之时,才发现林大人伏于案上,已经……咽气了。”姜楠打量着林卿砚的神情,缓缓说了下去,
“经查,案边的茶汤含有鸩毒。可那茶盏是何人奉上、又经何人之,却是毫无头绪。我听到消息赶去府上,却也帮不上甚么忙。后来苏鸢提起,你当初往金陵之时,暂住郑王府,似是有事要寻郑王。我故而猜测,你离开西都,是往汴梁。夫人思儿,我便自告奋勇,带着苏鸢来此寻你。”
“我二人抵达汴城已是五日前,得知你随郑王在官舍暂住。可不知道宋帝在搞甚么名堂,官舍内外守卫森严,递进去的拜帖无不石沉大海。无计可施,为掩人耳目,我们只得扮作寻常百姓,在汴京暂住下来,想着等你或者郑王出了馆驿,再……”
听到此处,林卿砚眸闪过异色,不由得攥紧了拳。
“这一住便是五日。直到昨夜在馆驿之外巧遇赵贤弟,得他仗义相助,进苑将你带了出来。”姜楠望了赵佑一眼,昨夜的情景浮现心头。
那时,他同苏鸢在官舍院墙之外徘徊,看能否寻个守卫松懈的空子翻进墙内。一筹莫展之时,竟看见空一道黑影掠过,落在了墙头。他认出了赵佑,忙央他帮忙。赵佑二话没说便应下了,让他二人回客舍等候。如今想来,若非此事,当时赵佑想要潜进官舍,又是为了甚么?
他不知道,她本就是去寻林卿砚的。
西苑冷清,暮芙园闭塞,直到昨日赵孟氏说漏了嘴,她才知道江南林将军的死讯。他呢?得知如此噩耗,还好吗?她一时坐立难安,匆忙送走嫂嫂、避开下人,换上男装潜出府去,只想偷偷地看上一眼。谁知见了姜楠,才知他有可能根本不知道父亲过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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