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便到了年三十,这天晚上,陶家老老小小一家所有人都围坐在了一起。
晚饭已经吃完了,桌上现如今摆的是各色干果还有茶点,虽然因为陶大人的夫人去了,并不能庆祝,甚至连红灯笼都不能挂,不过屋里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很是温馨的坐在一起,一边吃茶,一边聊天守岁。
这等平和温暖的过年场景,对玖荷来说,是两辈子的头一次。她也不想说话,只是不住的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玖荷已经有点迷迷糊糊的了,猛然间几声梆子夹杂着鞭炮声让她清醒了过来,又觉得有人拉她袖子,她睁大眼睛一看,少爷跟小姐已经先一步给老夫人跪下磕头了。
玖荷急忙起来,跟在后头一起跪了下去,诚心实意给老夫人磕头,口中还道:“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夫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依依抿着嘴用袖子稍稍遮了遮,也笑道:“这原是祝寿时候说的话,怎么今儿说出来了。”
“没事,没事。”老夫人亲自把她拉了起来,又从旁边的小桌子里头拿了三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分别递在三个小的手里。
“小孩子是该有压岁钱的。”
玖荷觉得自己眼眶有点热,虽然再怎么说上辈子已经过去了,这辈子前头那十几年也就是这么回事了,但是……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介意呢。
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份的压岁钱。
玖荷将荷包收在怀里,冲老夫人点了点头。
老夫人看着她的表情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上回被燎了的头发还没长好呢,多吃些芝麻才行。”
玖荷害怕自己一张嘴便要哭了,只能一边点头一边不住的嗯。
比起那一对一直在压榨她的爹娘,还有生了她就不管了的爹娘,面前的老夫人才是亲人啊……这时候玖荷忽然惊觉,自打到了陶家之后,她再也没想起,或者拿出那块玉佩了。
从京城到陶家的路上,她每天晚上都会拿出玉佩来,想自己的亲生爹娘是什么样子,又是为了什么不要自己的……可是到了陶家,这玉佩便被她用手帕包了起来收好,就是搬家也是一股脑都搬了过来,藏在箱笼最里头的角落,再没打开过,也没拿在手里过。
两对爹娘,一对是假的,一对是虚的,可是替她伸冤的陶大人是真的,帮她平反的将军也是也真,面前的老夫人更是真的。
她从来没后悔卖身为奴,在陶家当丫鬟,这一辈子都伺候老夫人,比什么都强。
方才被玖荷咬了一口的婆子眼下也回来了,看见她爹妈这副嘴脸,很是得意的冲玖荷一笑,比了个口型:狗。又对他们两个道:“闭嘴!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去带人的婆子正侧着身子跟睿王妃回话。
“……家里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弟弟,游手好闲正要娶亲,一家子除了这个姑娘,都是没骨头的软蛋,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
睿王妃嘴角微微翘起,听见这一句就够了,她道:“你这女儿——我想要了她的身契,你们两个可愿意?”
孙氏跟**两个连连磕头,道:“愿意愿意!王妃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从此要打要骂要砍要杀,都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睿王妃脸上笑意更浓,道:“给他们一百两银子。”
孙氏跟**两个在来路上,早就听那婆子连吓带哄的说了经过,当下两人对视一眼,孙氏跪着又往前挪了两步,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这下做的小娼妇本就不是我们两个亲生的,我们家里世代为善,怎么会有这等心狠手辣的女儿!”
“什么!”玖荷一脸震惊的看着一息之前还是爹妈的两人,“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怪不得……怪不得。”
只是她话说的含糊,又没人注意她,除了她自己谁都听没听见。
怪不得!怪不得她都二十二了,还是十四五岁的体格,怪不得他们二人从小就将她当成摇钱树,怪不得她十三岁那年差点被卖到窑子里,怪不得从小到大她连一件新衣裳都没有,怪不得……以往种种的不公现在都有了解释。
她是捡来的!
“——这是当初我们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玉佩,我们家里一年到头连二两银子都见不到,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孙氏双手举着玉佩跪着,很是谦卑。
玖荷死死盯着那玉佩,她是捡来的!
这玉佩是她亲生爹娘留下来的东西!
可惜因为离得太远,不管她怎么探着脖子,除了能看清那玉佩是乳白色的,连着玉佩是圆是方都看不清,更别说还有没有花纹了。
睿王妃的视线在那玉佩上扫了一眼,原本还算镇定的表情立即变得有点惊恐,不过玖荷的视线牢牢在玉佩上粘着,一点没注意到她的失态。
“拿来我看看。”睿王妃将声音压得很是平淡无奇,身边的婆子立即上前从孙氏手里拿过了玉佩。
这玉佩——她在王爷手里看见过一块一模一样的!据说是当年跟头一位王妃定亲时候的聘礼!
玉佩死死抓在手里,连带着睿王妃的手都抖了起来,可惜她衣袖太过宽大,没有一个人察觉她此刻的惊恐。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一点风险都不能冒,这人绝对不能留!睿王妃下定了决心,又去看地上跪着的那丫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