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天寒握了握他的手,引著他前行。
修远握紧了手中拂尘,跟他亦步亦趋,非常安心。
终於,那人以护著他的姿势,带著他走出了这片蹊跷的雾霾。
面前是一座茅房。
门前溪水流过,花开遍地。天鹅水中游泳,鸳鸯追逐嬉戏。不禁让人联想,是不是某对情侣,隔绝尘世,在此地隐居。
虽然这些景色都是幻化而成的,修远仍不由心动。因为这正是他曾经幻想过的一片天地。只有这片天地,才配得上他们誓死不离的真情。
这里的每棵树,每朵花,甚至连每缕阳光,都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差池。就好像这一切,都是他所设。或者这根本就不是梦境,这是现实。他苦苦期盼的现实。
天寒见他神色有异,不由出声提醒:“在魔面前,你只需记住一件事。那就是千万不要乱了心智。魔,最善於蛊惑人心,让你以为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如冷水泼下,修远感觉自己清醒了一些。他正要推开那道门一探究竟,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哭声。
“大师兄,我错了,不要伤害我,求求你了,我没有勾引二师兄,真的没有……啊……”
惨叫声震耳欲聋。两人都惊呆了。
修远慌忙去推门,恨不得将受难的董安立刻救出,却被那人按住了手。
抬头,那人面容是从未有过的严峻和厉色:“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在外面,接应我。”
见他有所迟疑,便道:“我保证董安平安无事。而且兵不血刃,就让那孽畜──灰飞烟灭!”
虽然站在门外,修远仍是透过窗子看到了里面惨不忍睹的情景。
少年被倒吊著,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变成一个血洞,正源源不断地流著鲜血。
他的心脏几乎快停止了。汹涌的怒气,几乎要蒸发了这片靡靡之地。
“你终於来了,你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苦?”
他愣了。这把声音,竟是自己的声音!那魔头转过来的脸,竟也是自己的脸!
这……这是怎麽回事?怪不得……怪不得刚才董安叫的是自己的名字!这孽畜,为什麽要化作他的样子?!!
第17章
天寒仿佛早就料到了,并不吃惊。
他缓缓向他靠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上前解下倒吊著少年的绳子,将他的伤口止了血,然後把他扔到一边。
魔并没有阻止他,只是痴痴地看著他,仿佛怎麽也看不够似的。“我在等你,天寒,是谁说要和我浪荡江湖,云游四海?是谁说要和我白头到老,不离不弃?三生三世,我等了你三生三世……”
他的表情痛苦且哀怨,没有半点矫揉造作的成分,真情流露到极点。
门外的修远瞪大了眼睛。百年後,这句质问重新回到耳边,对他的心造成致命的冲击。
“可为什麽,你要背叛我?你要给我穿心一剑?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你刺穿它,难道你──不疼麽?”
修远目光迷蒙起来,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这句话,虽然他没当著众人说,但被关进洗孽塔时,他嘶吼无数遍,一边吼一边哭,明明知道他听不见,明明知道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他还是忍不住疯狂而悲恸地控诉。
天寒眉头紧锁,嗓子却出奇地暖和:“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伤害你,我qín_shòu不如!”不知他是假装入戏,还是真的自责,言行举止,都虔诚得一塌糊涂,“你看,我现在不是来找你了吗?我不做那狗屁神仙了!我只要你,我只爱你,修远,能不能,原谅我……”说著,缓缓向前伸出手。
魔面露凶恶,又泪流满面:“真的麽?这次你不是骗我?你知道我有多恨你?!恨不得抽你的筋拔你的皮!就是如此,也远远抵不了你欠我的。”
“是的,我背叛了你,应当受到惩罚,修远,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我知道你的悲,你的痛,你的恨,但也明白你的爱比这所有都要重,都要深。”男人一字一句,说得艰难,说得孤单,说得苦楚,“背叛你,我死有余辜,在临死之前,我想再抱你一次,行麽?让我抱抱你,我挚爱的,修远……”
魔泪水泛滥,几乎站立不起,颤抖著嘴唇看著那人一步步向他走来。千言万语,都化作两人目光间的痴缠。
终於将他拥入怀里,天寒一声叹息,目光陡然转利,手掌按向他的背心,喝道:“尘归尘,土归土,去!”
魔一声狂叫,那叫声凄惨至极:“你骗了我,你骗了我!我这麽爱你,为什麽?为什麽?!!”惨叫震耳欲聋,似要摧毁一切,天荒地老,也经久不息。那怒冲天,那恨冲天,唯爱,粉碎得,无声无息……
与此同时,魔之幻境,咯咯作响,分崩离析……
只剩一人,站在那承满记忆的废墟里。
天寒抱著受伤的少年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他像是没看见他脸上挂著泪,没体会到他的感同身受,以就事论事的口气道:“魔已消灭,不会再危害人间。”
“虽然他杀的全是负心之人,但对与错,上天自有定论。并不是由一个魔来裁决。”他面色冷漠,“你应该将自己的心魔扼杀在洗孽塔中,而不是放它一条生路。如果你当断则断,师弟也不会失去双眼了。”言罢向村外走去,不再看他一眼。
修远半晌才动了动,然後俯身,伸手捧起一捧废墟。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了上面,晕开了,湿透了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