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笑起来:“不如这样,你请我喝酒,我帮你杀个人,也算钱货两清?”
女人一怔,突地大笑:“你还真是……不过我倒没什么想杀的人,真要说起来,也就那么一个人,让我舍不得他死,却又忍不住让他不好过。”
“你的情人?”苏幕遮挑眉问道。
“与其说是情人,还不如说是冤家。”女人回答道,“让他死了我不甘心,看他过得好我更不甘心。”
“你喝醉了。”苏幕遮淡淡说道,女人身上飘着酒气,许是在坐在他身边之前就已经喝了不少,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也许吧。”女人晃着酒坛,低低笑着,“这人啊,一喝酒,话就忍不住多了,平时说不出的话啊,也就都说出来了……”
“但是喝醉了,烦心事也就忘了……”苏幕遮说道,“想起他来,也就不痛了……”
“哈哈,你也醉了啊……”女人拍拍苏幕遮,“酒醉了,想起谁来,都是不会痛的。”
“但是醉倒了底,梦到他,反倒会痛彻心扉。”苏幕遮叹气,“这世间若情字如酒,喝过就忘,该有多好。”
“倘若情字当真如酒……”女人道,“那人就会像最美的酒,喝过之后,叫你魂牵梦萦,夙夜难寐……”她神情恍惚半晌,轻轻叹息,“就像赤手握住蔷薇花,花那么美,花刺有那么疼,你舍不得放开,又疼得不知所措……”
“但是却甘之如饴。”沉默半晌,她缓缓补上一句,又拍开一坛酒,女人手指细腻修长,像她的脸庞一样美好的毫无瑕疵。
“你是个醉鬼,我也是个醉鬼,我们两个醉鬼却偏要在这里讨论聪明人都讨论不清楚的事情,倒还真是可笑。”苏幕遮大笑,一坛酒已然喝掉一半。
“有的时候,醉鬼可是这世间最聪明的人!”女人昂然道,“我醒着的时候,一想起戚少商这三个字就要头疼,恨得咬牙切齿,但是现在喝醉了,反而想起来他几分好,又要来挂念着他。”
“但是酒醉的人,还是会做些赔本生意的,也算不上什么聪明。”苏幕遮纵身而下,落尽滚滚波涛之中,女人一惊,酒也醒了三分,探身看去,但见波涛之间一个白影,几乎同那翻涌的泡沫融为一体,踏着江河间的落叶残枝,几个翻腾落在岸边。
一苇渡江,这般轻功已是堪称当世罕见。
桅杆上,一个空酒坛稳稳立着。
女人拍着桅杆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莫名的她就是知道这个男人去干什么,萍水相逢,甚至连姓名都未通,两个醉得快要人事不清的醉鬼,一个要跋涉千里去帮另一个出出气。
女人擦掉眼角的泪水,一双眼眸如秋水涟涟,哪有半分醉色。
“下次见面,要告诉他我叫息红泪才是……”
滚滚长江汹涌,疾风刮过,天地染着阴郁的色彩,几不可闻的喃喃自语转瞬被风刮走,船已渐渐靠岸,江岸上哪还见得着那恍如幽魂的白影。
桅杆上,也不见那美丽的女人。
这单生意着实算得上苏幕遮人生中最亏本的买卖,但他还是做了。
两个未醉仍要强装喝醉的醉鬼,酒后戏言也都做了真。
千里跋涉跑到漠西,风霜扑面尘土飞扬,风又冷又干,一路上只见干涸龟裂的土地,潦草撒了些沙砾,脚踩在上面硬邦邦冷飕飕,再厚的靴子也抵不住寒意往上窜。
他拉低兜帽,脚步不停。
在此之前,他已经在这块土地上走了三天三夜。
这是第四天。
眼下已是快要落日的时间,一轮红日在地平线上挣扎再挣扎,撒了些光辉在褪色的招牌上,旗亭酒肆四个大字在布幡上张扬飘摇,可以闻到空气中飘荡着的饭菜香气,酒香,柴火香,只闻着就能自动幻想出满桌的珍馐玉馔,一整壶上等美酒,屋子里一定柴火烧得旺盛,温暖得让人恨不得就此睡过去,半点也看不出门外的凄风冷雨。
苏幕遮轻轻松了口气,步伐顿住,推开了酒肆的大门。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进去。”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苏幕遮勾起个浅笑,问道:“为何?”
“因为这是家黑店。”那声音回答道。
“在漠西,我想住在哪都是我的自由。”苏幕遮关上开了一半的门,转身说道,“就算他是家黑店,也不敢黑到我头上来的。”
“这我自然知道。”那人笑,“只是你到了这里却要住黑店,不就要算是我的失礼了。”
“我跟你还没那么熟吧。”苏幕遮挑眉。
眼前之人一袭青衣,宽袍广袖,眉眼清癯,气度雍雅恍惚如魏晋名士,同这风沙满地的漠北格格不入,正是顾惜朝。
“好歹花满楼也喊我一声顾兄,我不好好招待你,回去可是要被花满庭克扣俸禄的。”顾惜朝笑道。
虽然考虑到他那可怜兮兮的俸禄,花满楼从来不在花满庭面前这么喊他。
苏幕遮蹙眉,心口因着花满楼三个字猛然抽痛,面上却仍强作无事,说道:“你看着比前些日子圆和不少,怎么,被人驯服了?”
“驯服?!”顾惜朝嗤笑,“谁驯服谁还不一定呢,别把我当成你。”
“那他可真是可怜。”苏幕遮叹道。
“可不可怜,你不如亲眼看看。”顾惜朝说道,“九现神龙戚少商勉强倒能算得上这里的名产了。”
“脾气收敛了,怎么一张嘴还是这般毒。”苏幕遮薄唇微勾,“正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