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每一根圆润的小脚趾都搓洗干净,又用银针轻轻戳破脚底的几个水泡,敷上药,他这才把人抱到床上,轻轻脱掉外袍,盖好被子。看着呼呼大睡,且又流出许多口水的某人,他摇头莞尔,心中又是酸麻胀痛,又是欢喜无限。
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斜倚在小赵县令身边翻看,待他踢被子了就盖一盖,魇住了就拍一拍,打鼾了捏捏鼻子,梦呓了揉揉唇珠,倒也乐趣无穷。男子越待下去越是难以抽身,竟连令牌亮了数次都不予理会,若非一只传讯符破窗而入,当真会直接住下。
男子消失以后,没人替自己盖被子的有姝立刻转醒,先是在身边摸索,然后才迷迷瞪瞪地半坐而起。
“我不是在洗脚吗?”足过了一刻钟,他才找回记忆,发现洗脚盆还放在屋里,水已经凉了却没倒掉,可见不是小厮过来帮自己把脚洗干净,然后弄到床上。他们办事很周全,不会干一半留一半。
“那是谁把我抱上来的?难道是我梦游?”他脑中隐约冒出一个猜测,心里顿时暖乎乎的,更为安然的睡了。
灾情缓解过后,不仅仅是丽水一地,全国的受灾地区都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荡。这震荡来自于朝廷、新皇,起因皆与灾银有关。先皇性好奢靡、挥霍无度,以至于国库连年空虚。这次的赈灾款项全是五皇子从藩地运来的私银。以一藩之地供养全国灾区本就是杯水车薪,却没料这些银子十之八九都没落到灾民头上,反而被各地官员中饱私囊。
灾民们活不下去自然就会奋起反抗,一月之间,相继有五六个州府发生了大规模的民乱,若非五皇子的军队训练有素,战力强悍,大庸国早就分崩离析了。五皇子刚登上皇位就发生这样的祸乱,他的震怒可想而知,立即派遣心腹去各州审查灾银去向。
丽水府也在审查之列,而且情况极为严重。上至知府,下至胥吏,都贪墨过赈灾钱粮,连钦差大臣也被腐化,与之同流合污陷害忠良。案情查明之后,王知府被判凌迟,钦差被判斩首,余等从犯或流三千、或徙经年、或免职查办,各得其咎。其他州府亦血流成河、人头纷飞。
事毕,本还人满为患的县衙、府衙竟都清空大半,新皇立即写下罪己诏,诚告天地;然后连续加开三年恩科,选拔有识之士;又免了百姓五年赋税;并为先皇时期被迫害的许多忠臣、良臣、能臣平反,命他们重新回朝廷效力。
连番动作之下,岌岌可危的江山社稷保住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民心稳定了,除了贪官污吏,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有姝如今已搬到府衙办公,原以为王向才死后,自己或许会升任知府,哪料欧泰临走时竟又给他带来一张圣旨,说是让他回京述职。按理来说地方官员最短三年述职一次,“赵有姝”才到遂昌一年半,且此时正是官衙缺人的时候,怎会把自己调走呢?
难道说皇上看重我的能力,想把我调到京城去?这位新皇对百姓兼爱无私,对官员赏罚分明,有仁者之风,亦有霸者之威T娇丛较裰髯印U庋想着,有姝立刻接了圣旨,准备入京,转而思及丽水的百姓,又犹豫了。
欧泰明白他的顾虑,连忙安抚道,“小赵县令你放心,丽水府的继任者乃曾经的河东同知,因坚守本心,为民请命,被上峰栽赃陷害,免官流放,现已平反,也是一位难得的好官。他必然不会让你的心血付诸流水,更不会让你的百姓蒙冤受屈。你若是还不放心,可以隔段时间回来看看。”
有姝思忖片刻,终是决定前往京城。他不好对新来的官员指手画脚,只能把自己的治理心得写成小册子,当礼物赠送。一应政务交接完毕,他慢腾腾地走回后院,准备收拾行李出发。
当初“赵有姝”贪墨的那些金银财宝,现在全被他卖得一干二净,唯余几件衣服几双鞋袜,还有两箱书籍。他在匣子里掏了又掏才摸出几两碎银,竟连上京的盘缠都不够,这才迟钝地意识到金钱的重要性。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钱我怎么上路?”他坐在椅子上,眼神有些呆滞。
恰在此时,阎罗王忽然出现,先是在杂乱无章的屋子里转了几圈,然后坐在他身边,一面查看他打了许多补丁的衣服,一面柔声询问,“怎么,没盘缠上京?”
有姝本想点头,所幸在最后一刻及时打住,这才意识到对方又在试探自己。好狡猾啊,差点就上当了!
第74章 王者
有姝的下巴虽然没点下去,但腮侧的肌肉紧绷了一瞬又立刻放松,如此细微的表情照样没能逃过阎罗王的眼睛。他心里暗笑,面上却不显,在屋内走来走去,四处查看,然后频频摇头。
“廉洁勤政、爱民如子”本是为官之本,这人的确做得很好,但对待自己却着实有些苛刻了。别的官员告老还乡或上京述职时,仅金银财宝就有十几车,更别提一溜儿如花美眷。然而他却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裹和两个半旧的箱笼,所有行李加起来竟不值二钱银子。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把雪花银全用在百姓身上,自己临走却连盘缠都凑不齐。
真不知该赞他才好还是骂他才好,不该拿的银子没拿,该拿的俸禄竟也捐出去,也不想想万一自己要应急的时候当如何?阎罗王长叹一声,似是十分无奈,却也万分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