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听她这样说,心里也好奇得很,因问:“不知是个什么海上方儿?你只说来,我们也记着,说与人知道,倘遇见这样病,也是行好的事。”
宝钗见问,便只笑道:“不用这方儿还好,若用了这方儿,真真把人琐碎死。东西药料一概都有限,只难得‘可巧’二字”
说着,便把那药方儿里的东西一一地说了:“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药末子一处,一齐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
凤姐不待她说完,便已经笑了,只道:“哎呦!这么说来,这就得三年的工夫。倘或雨水这日竟不下雨,这却怎处呢?”
宝钗笑道:“所以说那里有这样可巧的雨,便没雨也只好再等罢了。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内,埋在花根底下。若发了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
凤姐一听,只又笑道:“阿弥陀佛,真坑死人的事儿!等十年未必都这样巧的呢。”
宝钗道:“我也说呢,纵是巧了,哪有这样巧的事儿。怕不得几年也凑不齐。”说着,又抿唇笑道:“谁知竟好,自他说了去后,一二年间可巧都得了,好容易配成一料。如今从南带至北,现在就埋在梨花树底下呢。”
凤姐听她这样说着,心里的疑惑反而更大,可见宝钗形容间十分认真,便又问道:“这药可有名子没有呢?”
宝钗道:“有。这也是那癞头和尚说下的,叫作‘冷香丸’。”
凤姐听了便点头儿,因又说:“你这病发了时到底觉怎么着?我平日瞧你,却瞧不大出来你有什么病症的。”
宝钗想了想,只道:“也不觉甚怎么着,只不过喘嗽些,吃一丸下去也就好些了。”
凤姐便打住了话头,倒是探春听了她们的话,只掩唇笑道:“这是宝姐姐的造化,若我们得了这样的病症,再没一个癞头和尚来给我们这样的海上方儿的。”
说得凤姐也笑了,只笑骂道:“别人生病,你却还笑话,这可是讨打呢。你当病了是玩的?若哪一日你生病了,看我,再不去瞧你的。”探春闻言,便笑着挨在凤姐身边撒娇。
宝玉瞧瞧探春和凤姐,又转头想看黛玉,却见黛玉侧身坐着,他视线却恰好被甘草挡住了,心里便觉没趣。转头就见宝钗嘴角含了一抹笑意,因她在床上半躺着,身上没有穿外套,只在腰上搭了一条秋香色的被子。宝玉便笑道:“宝姐姐这药的名字却甚雅致,那些个什么‘人参养荣丸’,‘知柏地黄丸’的,再没什么意思。”
宝钗便又笑了,只说:“宝兄弟这话说的,可要大夫们一哭呢。”
宝玉便又笑了笑,二人挨在一处说话,靠的极近。宝钗屋里因只放了两个冰盆,虽进门时甚觉清爽,可坐久了仍有些热气。何况屋内就有六七个人在,哪有不热的?不一会儿,宝钗额头上便冒出了香汗了,才拿手帕擦了,宝玉却突然凑了过来,把宝钗也是一吓。
他们二人此时靠得极近,宝玉只闻一阵阵凉森森甜丝丝的幽香,竟不知是何香气,遂问:“姐姐熏的是什么香?我竟从未闻见过这味儿。”
宝钗笑道:“我最怕熏香,好好的衣服,熏的烟燎火气的。况如今天气又热,衣服上薰了香气反而要人头昏脑胀。”说着,便又拿眼去瞧了瞧黛玉。
宝玉没有发现宝钗话里的敷衍,只道:“既如此,这是什么香?”说着,只把宝钗手里才擦了香汗的手帕子拿了过来,嗅了又嗅。
宝钗想了一想,才笑道:“是了,是我今早起来吃了冷香丸的香气。”
宝玉笑道:“我才听姐姐说起这冷香丸的做法,竟不知道这药的香气这么好闻?好姐姐,你也给我一丸尝尝。好姐姐!”
说得宝钗也笑了,见宝玉猴在自己身旁笑闹,便佯怒道:“又混闹了,一个药也是混吃的?仔细姨妈知道了,又要说你。”
宝玉果然不敢再放肆,可又闻着这丝丝缕缕的幽香,心里总有些发痒,不觉靠着宝钗又近了几分。凤姐冷眼瞧着,见宝钗脸颊晕红,又见宝玉脸上仍是一贯和姊妹相处的笑脸,更觉得这薛姨妈被王夫人拢络得没了成算。
等几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就听到有人进来。凤姐抬眼看去,原来是宝玉房中的袭人来了。袭人先给众人请了安,见宝玉和宝钗二人挨靠着坐在一起,眼神闪了闪,才道:“二爷,老爷那里命人来找你呢,快回去罢。迟了老爷又该说你疯玩忘了时间。”
宝玉一听是老爷找他,便已经怕得缩了缩身子,又道:“怎么这时候要人来找我?”脚下却已经站起身来,对凤姐几人道:“我这就先去了,你们只在这里说话。”
说着,脚下步子却不肯动。宝钗便在一边笑道:“宝兄弟,你快些去罢,迟了又该要被说。”
宝玉讪讪一笑,才肯走了。
等宝玉走了,凤姐瞧着宝钗含笑坐在床上,便也笑道:“我倒忘了一事,今儿个才听说,小选的日子已经到了,你可怎么个说法?”
宝钗闻言,先是一愣,见凤姐含笑看着自己,便也笑了,说:“凤姐姐不知道,我这身子早不发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