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在看见那只松鼠时,后背就微不可查地僵了一僵。这只松鼠被养得很好,皮毛光亮,而且又很爱吃,唧唧的叫声虽然他总说它太吵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也很喜欢这只松鼠。其中一个原因,大抵是这只松鼠是那个人送的罢。
林泽已经不想提到那个人的名讳了,他自是他的天潢贵胄,他自是他的平民百姓。桥归桥路归路,阳关道和独木桥本来就没什么可以交集。
不觉夜幕低垂,林泽眼瞧着时间不早了,便让青梅亲自送了黛玉回去。紫鹃因听了林泽的话,自觉好处在后头,心里也十分满足,便笑着回去了不提。
却说林泽才一掀被子,就见林澜早睡得十分熟了,又见他胸口上鼓鼓的一块,便轻笑着拉开了寸许。果然松鼠不耐热,见有了出口,忙跳出林澜的胸口,一蹿就蹿到了林泽的肩头。
林泽拿手摸了摸唧唧的脑袋,轻声骂道:“好没良心的东西,待你那样好却没有半点记挂的。”这话说的,却不知道是在骂松鼠,还是在骂送松鼠的人了。
不一会儿,青梅掌灯进来,见唧唧正趴在林泽和林澜的中间睡着,也抿唇笑着出去了。
第二日,黛玉带着林澜去贾母那处请安,林泽却是往贾政那里去了,回禀说想要念书。贾政素来最的,听了林泽的话,心中十分宽慰,连平日里板着的脸也温和了不少。又说:“既要念书,何必往外头去,家中便有一处家学,自有儒大爷爷教着,进出也很是便宜。”
便亲自要人送了林泽过去。
那家学本就是掩耳盗铃之处,林泽心里早对那家学里的事情门儿清了。只是沈愈说得对,既要读书,自然不能舍近求远,在贾家住着,就来家学里先待着。等发现了不好的苗头,只挑到贾政面前也就是了。
可是林泽没想到的是,他才一进学里,就见着一个他意想不到人。
贾宝玉本来就不爱读书,虽有母亲溺爱,祖母怜惜,可也架不住每日里被贾政呼来喝去的训斥啊。少不得,便自请去那家学里待一待,一则能多结交些朋友,二则也是免教贾政日日训斥的意思。
今日在家学里,本来已经无聊至极。这家学说的好听,是上学念书之地,可放眼望去,无一不是贾家族中子弟。纵结交了又有什么意思?贾宝玉这边正迷迷洋洋地犯困呢,就见门口忽进来一人,睁大眼睛一看,原来是林表哥!
林泽在心里给了自己一拳,你说你什么时候来不好,怎么偏偏就赶在这时候来了!
瞧着贾宝玉十分热络地给自己安排座位,林泽笑着坐下来,目光落在身侧那位置上。我说,贾宝玉,你想跟我坐一块儿直说就是了,犯得着这么热情,把人都吓着了好吗?
贾宝玉哪里知道林泽正腹诽个不停呢,他只觉得来家学里最开心的就是瞧见这个气质隽永的林表哥了。他素来最喜欢和模样好的人结交,林家兄妹才来时,他就有心要去和那神仙似的妹妹说话,可是两下里话音一岔,反而接不上话了。那林表弟年纪太小,又生性腼腆,他也不好意思去和他玩闹。只有这林表哥,生得模样又好,常日里都是嘴角含笑的,待人又温和。
贾宝玉只把林泽当成了和自己一样的人,最惜花爱花体贴别人的。他哪里能晓得,林泽此人也就外表披了一层温和的皮,内里可是个睚眦必报的货呢!
林泽才不管贾宝玉,只安心地在纸上写着字。
可这清静,那不是你想要就有的。就算贾宝玉这货不贴上来找他说话,也有人要过来扒着的!林泽听着身边的玩笑话,也不理会,那人却像是来了兴致,兀自说个不停。
林泽被他说得烦了,眉头一皱正要发作时,那门口却又进来一人。
只见此人十六七岁的年纪,脸颊瘦削,个头不高,生得油头粉面倒有些形状猥琐之态。林泽眉头一拧,心道:这处都什么人啊!就听得那人嚷道:“都坐下,今日先生有事,命我暂代,你们可仔细着,若有淘气的,只管打出去!”说罢,便往椅子上一坐,端了茶来吃不提。
贾宝玉见林泽看向那人,便低声附在他旁边道:“那是儒大爷爷的孙儿,名叫贾瑞的,按理我们该叫一声瑞大哥的。”
林泽低哼了一声,往旁边让了一让。他可不想和贾宝玉靠这么近,别人瞧着像什么事儿呢。可没等他想完了,那后头的一人就低笑出声,只低声道:“两个爷们儿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说来我们听听。”说得后面几人都笑了,看着贾宝玉和林泽的目光便有些个深意。
林泽心知这几人都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也不想在这里惹事。那贾宝玉原就是不通事的,纵使听了这话也没什么想法。便只随他们去了。
只是林泽息事宁人没多计较,那贾瑞却又起了别的事端。
原来这贾瑞最是个图便宜没行止的人,每在学中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们请他。今见林泽来此,又是生人脸面,从前并没见过的,心道:想来必是哪一房的穷酸亲戚。又见宝玉和他坐在一处,心中又纳闷起来,心想着:这人莫不是宝玉的相好?想到此,却不敢轻易动作了。
宝玉原就生得极好,曹公也曾描述他是:“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