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等待被判刑的囚徒一般固执地盯着那沈大人,即使知道了结局还是移不开眼睛——然而我无论如何都料想不到,她面不改色地从管事手中接过我的答卷,沉吟了片刻,忽的一拍桌案:“善!”
——怎么回事儿?
是我的理解有问题么?
“善”这个词应该不是表示贬义的吧……
当我与在场其他人同样不明所以时,就见那沈大人眉飞色舞地说道:“兰既春敷,菊又秋荣。芳熏百草,色艳群英。孰是芳质,在幽愈馨。(注2)小友这首诗写得实在是妙啊!”她一本正经地对着那张宣纸念着天差地别的内容,神色自如找不到一点破绽,演技之高超,若不是知晓那纸上所写的真正字句,只怕我也要被当真了。
——该不会是她故意念了一首其他的诗作,来替换我那滥竽充数的答卷吧。
可是她如此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在她话音刚落后,那些在座的学者才女们也不约而同地称赞了起来,投来的或欣赏或钦佩的视线教我脸上火辣辣的;而那才学过人的林小姐看向我时略带失落却心悦诚服的微笑,教我羞惭得恨不能将脑袋藏到桌案底下——诗是好诗,却根本不是我写的!
最令我如芒在侧的却是姜灼那混合着惊诧和探究的目光,只有我自己知道究竟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压制住立即向她解释清楚原委的念头——我猜不透那位沈大人如此做的用意,但是现在澄清,无疑是在自己与对方脸上都狠狠扇了一巴掌,除了招恶,于事无补。
我能做的,也不过是忍着疑惑和不为人知的惭愧之情静观其变罢了。
心里自暴自弃地想着,我不得不硬生生扯出笑容应对这些人的恭维和称赞。
心中正别扭尴尬时,就见一人边击掌边缓缓踱进院中,嘴上毫不例外地赞道:“好诗,好诗……不知是在场哪一位的大作?”
温和的嗓音穿透过帷帽时有些发闷,五官神色看不分明,只知道是个男子;可他甫一现身,便教那些年轻的姑娘小姐们都流露出了欣喜之色,更有甚者,眼中的倾慕竟然毫不掩饰。
——这个不速之客,正是先我与姜灼一步进入院中的傅公子。
☆、第35章 故人
“傅贤侄这一路舟车劳顿,怎的不在房里好好休息?”不同于年轻人们见到那傅公子时的喜色,首座上的中年女子虽然笑得温和,话中却似乎夹了一分责问,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
“沈大人莫怪,是若蓁心急了……这位小姐,可是方才那首诗词的作者?”他朝着对方微微欠身,随后却转身正对着我与姜灼所坐的方向,在我们两人脸上各自打量了一瞬,便像是认准似地对我问道。
我并不能肯定这傅公子是否认出了我的身份,也不想莫名顶替了那首诗的创作权,只是沉默地抿了一口手边的清茶,低下头并不去看他。
我的回避落在了那些仰慕者们的眼中便成了傲慢无礼,一个个朝着我怒目而视,有沉不住气的已是拍案而起,立时就要发作。
只听首座的沈大人忽的一甩折扇,朗声笑道:“依本官看,今次这诗会的魁首,仍是林苑之林小姐蝉联……诸位可有异议?”
她这一打岔,那些文人学者们一愣,却也顺势响应起来,而那林小姐的脸上却只挂着极淡的笑意——若非本身宠辱不惊,便是这结果并不能让她十分欢喜了。
感应到她若有似无间向我投来的视线,我不由猜测——难道因为方才的事,这位林小姐以为我抢了她的风头,对这魁首之称生了芥蒂?
这个想法教我不仅皱了眉头,看向那个插手的始作俑者;就听她接着说道:“那好,便请傅公子兑现此次诗会的彩头,与林魁首手谈一局……其余诸君,还请自便,本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告辞。”
话音才落,随意拱了拱手,那沈大人便起身离席向后院走去,留下还未回过神来,面面相觑的众人。
——哈,那店小二所说的香艳奖励,该不会就是与这傅公子手谈一局吧?
亏我还存了诸多猜测……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来趟这趟浑水。
失了面子事小,被认出了身份可就麻烦了。
“既然如此,我们也走吧。”趁着众人还在议论纷纷的时候,我与姜灼悄声说道,一边迅速起身。
这时,就见那管事小跑着拦在我们身前,带着一脸讨好的笑:“二位贵客留步,我家大人请二位后院书房一聚,有要事相商。”
我迟疑地看了一眼姜灼,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示意我自行定夺——我心中实在好奇那沈大人如此做的原因,考虑再三,终是答应了下来。
随着那管事七弯八绕地穿过了花园回廊,假山小径,最后来到一间古韵盎然的书斋前。
推门进去,那沈大人正端坐在书桌后头,悠闲地翻看着桌子上几张素色的花笺,看到我们,只是微一颔首:“你们来了……进来吧。”
我们刚踏进书房,管事的便体贴地为我们关上了门。
清了清嗓子,我正要开口,却见那本来坐得好好的中年女子猛地从位子上窜了起来,一撩衣摆,“噗通”一下跪在我的面前,行了一个大礼——额头磕在青砖地面上的闷响让我心里也跟着一跳。
“下官国子监司业沈友兰见过少主。”她行礼过后并未起身,而是保持着跪伏在地的姿势,口中恭敬地说道。
——国子监相当于国家的教育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