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紫再次愣住了,慕君颉又道:“所以自己更要好好过下去,要相信他们在那边过的很开心,自己必须也过的很开心才对得起他们。”
凌紫抬头看着慕君颉的眼睛,一时竟看的呆了去。那双清澈的双瞳此刻好似已看透悲喜,却又因某个执念而坚定若斯。再仰起头时慕君颉已恢复如常,还开玩笑道:“其实死亡也未必可怕呀,你看死去的人都没有一个舍得回来。”
受慕君颉的感染,凌紫也忍不住微笑起来。两个人聊着聊着,慕君颉又听起了凌紫讲市井奇闻,越听越有兴致。
苏琅琛始终在一旁静静看着,没有说话。眼看慕君颉和凌紫如此投机,苏琅琛终于微皱起眉,上前搂住慕君颉,轻声说:“慕慕,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这一走便听不到那么好听的琴了,”慕君颉显然有些不舍,嘟起嘴:“要是以后时常都能听该多好。”
苏琅琛见慕君颉竟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不舍,不悦的拉着他的手起了身,语气不软不硬的哄:“听话,该走了。”
慕君颉歪歪脑袋,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似的,刷的站起来,将苏琅琛向凌紫面前推了推,突然问:“凌紫姐姐,你看琅琛长的好不好看?”
凌紫不明所以,暗道苏琅琛俊美非凡,岂止是好看,便愣愣的点点头。
慕君颉的眼睛顿时笑的眯成了月牙,然后语出惊人:“那你嫁给琅琛给我做嫂嫂好不好?这样我就能想什么时候听琴便什么时候听琴了。”
宋朝民风开放,妓者的社会地位并不低,落籍从良后嫁作贵妇人的例子更比比皆是,况且凌紫是卖艺不卖身的官妓,不只相貌出众,学识才智也好,而苏琅琛表面上只是一介江湖人士,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凌紫倒不能说完全配不上苏琅琛,做个偏房总归绰绰有余。
灭门之祸
慕君颉自顾自沉浸在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幻想中,继续说:“我们山庄总管东方大哥笛子吹的很好,你们还可以合奏一曲,一定好听。苏青从小没有娘,便是他嫂嫂把他带大的,我也没有了娘,你若做我嫂嫂,我就多一个嫂嫂疼了,以后你还能生一个小宝宝由我玩。凌紫姐姐,你放心吧,琅琛武功好本事高会打架会经商,甚至还会煎药煲汤,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你……”
“慕君颉!”
滔滔不绝的话被蕴含怒气咬牙切齿的一声低吼生生打断,正在空中兴奋乱舞的两只小爪子顿时停了下来。
这是苏琅琛头一回连名带姓的叫他,慕君颉忙转头望向苏琅琛,只见苏琅琛脸色阴沉,像是强忍着什么似的深呼吸了一口气,片刻后才开口,神态和语气都异常严肃:“慕慕,你真的想让我娶亲吗?”
慕君颉愣了愣,没有说话。苏琅琛的再次开口,声音颇为缓慢,一字一句:“如果我和别人成了亲,眼睛便会看向别人,手便会拥抱别人,心里最在意的是别人,相伴终生、同生共死的也是别人。”苏琅琛一眼不眨的紧紧盯着慕君颉,不放过他任何细微表情,“这样,你还是想让我娶亲吗?”
慕君颉依旧愣愣的一言不发。心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娶亲是这样的,要相伴终生同生共死。那么当年他的父母是怎么一回事?他父亲和林献之又是怎么一回事?
慕君颉对于娶亲这件事其实并没有什么概念,他所唯一接触到的结婚案例也就只有他的父母。在他记忆中父母相敬如宾,从不吵架,父亲高大挺拔性格强势,和娇小美丽的母亲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配。那个时候他家和睦美满,幼年的那段时光让慕君颉时常怀恋,并立志以后也要娶一个像母亲那样温柔美丽的女子,组建一个和睦安宁的家庭。
可后来什么都变了,父亲不知道为了什么离开家去了汴京,之后母亲便生了病,再好的药也不顶用,就连最后父亲和汴京的朋友一起回来了,母亲还是病逝了。父亲那个汴京的朋友,就是当朝枢密使林献之。
再后来,父亲竟退隐江湖,将慕家的家业也交给亲信,带慕君颉去了汴京,就暂住在林献之家里。他家中还有一个养子名唤林默,恰巧和慕君颉同年生。
其实林献之是个很好的人,虽是男子,却长和他母亲一样好看,性格和母亲一样温柔。那人什么都好,对父亲好,对自己好,整个人几乎没有缺点,但慕君颉就是不喜欢他。慕君颉那时只有七岁,却直觉母亲生病就和林献之有关。
慕君颉眼前慢慢浮现起林献之好看的脸来。他小心翼翼对他笑的样子,被他的恶作剧吓到的样子,因他的欺骗和讨厌而难过的样子,父亲要罚他时护着他的样子。他好像觉得欠了他一样,事事纵着他。慕君颉又想起三年前那场灭门之祸,整个林宅到处是尸体和火光,林献之为自己挡住了杀手致命的一刀。明明母亲是因为他才生的病,父亲也是要救他才会丧命,慕君颉却恨不起来他,只觉得心里难受,说不出话来。
父亲和林献之的相处一直是淡淡的,从来没露出过什么不寻常来。慕君颉始终不明白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可刚才苏琅琛的话,让他猛的觉悟出一个自己不愿相信的事实来。娶亲要相伴终生同生共死——父亲不和母亲相伴终生,却陪着林献之一起死。
慕君颉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来,她抓的他的手生疼,厉声要他保证:将来一定要娶一个好女孩,一生一世都好好对她,不要像他父亲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