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提灯笼?”
严籍的手很暖,青衣畏冷,双手一直是凉的,这会儿这样被他牵着,心里莫名觉得安稳,“走的熟了,不提灯笼也挺好,夏天的时候还能瞧见成群的耀夜。”
“不害怕么?”
他叹了口气道:“怕着怕着就习惯了,也便没什么了。”拉他的手紧了紧。
山风冷冽,二人默默无语。严籍身形高大,青衣的个子刚刚冒过他肩头,在他身旁一站便被挡去大半山风,此刻留在山间小道上的背影无限和睦。到了紫峰阁路口,严籍松开手停下脚步,青衣也跟着站定,“去吧,不要怕枯燥乏味,六爻之技是其他师兄弟想都不敢想的,别辜负了师傅的倚重。”
青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转身向紫峰阁去。
第二日清早青衣打开房门,地上没有黄皮纸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带上房门刚一转身却是吓了一跳,旁边靠着个人,心里一喜,脸上也带出三分笑意,“大师兄早。”
严籍一边笑,一边递过来一个黄皮纸包,“走吧。”
青衣接过纸包,低头直笑。
相依相伴的美好,在一日日的默默相送里积淀下深情厚谊;青衣觉得只要有大师兄在,只要能同他在一起,枯燥的读书生活里也有喜乐。他的拥抱、他的抚慰、他的亲吻还有与他相拥而眠的安稳,都让青衣孤独无依的心慢慢落定。
从元仁大师手里接过《四十六卦》时,已是来年秋天,晋历一九二年。
鸿仁寺的银杏黄了,地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银杏叶;寺内各处尽是金黄之色,衬着碧蓝的天,看起来别样的空灵静美。
这个秋天,于青衣而言或许无甚特别,但对鸿仁寺的众多师兄弟而言,却很是特别。寺里新来一个俗家弟子,除了严籍和赵青衣,这是元仁大师所收的第三位俗家弟子;只不过,是个女弟子,名叫裴菱。有关她的事,元仁大师什么也没说;甚至连最简单的身份背景都未曾介绍,比如何方人氏、怎会来此拜师,只让弟子圆空带着她一道参禅修行。
水灵灵、娇滴滴的裴菱,很快就同师兄们混熟了,再加上脸俏嘴甜,众多师兄中几乎没有不喜欢她的,就连平日里最为沉默寡言、严肃较真的圆空师兄都对她颇为和颜悦色。但大家对她的了解其实十分有限,只听她说是南晋丰泽城里一个普通商贩的女儿,因母亲早逝,被善妒的后母赶了出来无家可归。
裴菱,就像是久旱的沙漠中突然冒出的一汪清泉;又像是酷热的盛夏里吹过的一阵凉爽轻风;亦像是枯木枝头,窜出的点点新芽。除了严籍和青衣,师兄们或多或少,都被她晃了眼、乱了心、迷了心绪。
裴菱很勤奋,也吃得起苦,日日早起,风雨无阻。将师兄们汗湿的衣服都漂洗干净;傍晚的时候,再收下来叠好送至厢房,工工整整地摆在床榻上;她给青衣送去的衣衫,都带着一股清香,不是寺里的皂角,淡的似有若无,几乎无法捕捉。
元仁大师不喜欢她。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会喜欢她,裴菱十分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无所谓,她拜入鸿仁寺,并不是来招他喜欢的。
这几日元仁大师外出云游,由严籍和圆空两位师兄照看寺内大小事务,因着临近中秋,来往香客很多,两位师兄忙得脚不点地。裴菱偷懒,别的师兄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日傍晚突降大雨。
青衣修完课业出来,愣在门口,裴菱撑着油皮纸伞正往紫峰阁来,看到他时,提起长衫的袍角小跑几步到了近前,溅起的泥水弄脏了她的素棉布鞋,裤脚也沾上不少泥点子,她毫不在意的一笑,带出颊边两个好看的梨涡,“青衣师兄,大师兄让我来接你,今日香客多伞不够用,师兄别介意,同我一道挤挤吧。”
“有心了。”青衣接过她手里的伞,“走吧,留神脚下。”
裴菱与他并肩而行,时不时瞄他一眼,长得美成这样简直是没天理,任谁往他身边一站,都只有黯然失色的份,“青衣师兄是哪年生人?”
“晋历一八零年。”默默叹气,回忆若能有所选择该多好,只记住想记的,不想记住的统统忘掉。
“真巧,我俩同年,我是十二月的,师兄你呢?”
“正月。”一年之中,他最不喜欢的,便是正月;所有的节日,他最不喜欢的,便是春节。
“师兄是西晋人吗?” “嗯,荹阳郊外的一个小山村。”
“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 “师兄们都是你的手足。”
裴菱笑了,点了点头道:“青衣师兄所言极是,往后,鸿仁寺便是我的家了,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还望师兄多指教。”
青衣温和地笑笑,“圆空师兄宽厚豁达,有他提点你参禅修行,你大可放心。”
“嗯,多谢青衣师兄指点。”
是夜,一个黑影利索的翻过紫峰阁围墙,熟稔的跃上二楼,在走廊上站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确认无恙后方才推门而入,摸黑打开了暗门的消息,闪了进去。
密室内,元仁大师盘腿坐在蒲草垫上,闭目打坐。
他几步上前,双手抱拳、单膝点地,“师傅。”声音尖厉嘶哑,左脸自鼻翼至下腭处的一道伤疤在昏暗的烛光下,更显狰狞,正是那日青衣撞见的黑衣人。
“起来吧,久安。”
“谢师傅。”
元仁大师收纳吐息,睁开了眼睛,“如